老北京过年每天都有讲儿!大年二十五到三十儿都干嘛?照片告诉你
上次讲了腊月二十三、二十四,这次咱们把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九这几天的事一块讲。“二十五磨豆腐”是为了合辙押韵,而实际上不见得,哪有家家磨豆腐的呀?这个也有说“炸豆腐”的,反正就是都为了吃的。
北京化工学校的学生在蒸馒头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炖锅肉,
二十七宰年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首。
吃的是提前做好的,基本上在三十晚上,吃了饺子之后,从初一到初五上午,就都不再蒸馒头、蒸米饭、蒸主食和炒菜,就不“争吵”了——这个谐音。另外也就是不动刀、不动剪子,所以在二十五到二十九这几天里,要把春节期间的饭菜都给预备好,到时候热一热就成了。
那会没冰箱但是冬天冷,可以搁到坛子里、缸里头,搁到窗根底下也坏不了。除了这些,实际上老北京自个儿家头在春节前也还要再做一些吃的。比如积酸菜。南方人可能听着陌生一点,东北也积,至于积酸菜是不是满清旗人由东北传过来的,这个我没考证,但是老北京人积酸菜相当普遍。在春节期间,吃的油水大了,酸菜也是解油腻。
还有一个就是打豆酱,实际上也是解油腻。肉皮、黄豆打的豆酱,在春节期间,倒点腊八醋,也是解油腻。
春节前,一般家庭都要炸丸子,为初一到初五预备的。炸些素丸子、肉丸子配菜用。
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九,除了要为吃做准备,还要买东西。
有一个顺口溜:“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新毡帽”。
“小子要炮”不用说了,爆竹啊、花啊,春节期间放的。
可是说“姑娘要花”——不是鲜花,也不是纸花,是头花,脑袋上别的头花。
以上照片都是满族姑娘不同发型,头上都别着花呢。
为什么要把“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说到顺口溜里的呢?老北京也有一个说头,叫“帅不帅,头上戴;爷不爷,脚下鞋”就是说人的上面的帽子和脚下的鞋,对于一个人的身份,和他穿着打扮的档次至关重要。老头儿作为年长的长者,那要顶新毡帽,他最关心这个。
“爷不爷,脚下鞋”,还有一句话叫“脚底下没鞋穷半截”,可是为什么顺口溜里没说这鞋呢?“鞋”的发音显着不适合春节期间,“依了歪斜”和“邪门歪道”,容易让人产生联想。100年前,有钱的人穿内联升的鞋,一般家庭都是自个做鞋,打袼褙纳底子绱鞋。
老北京人,对于脑袋戴的帽子和脚底穿的鞋是很重视的,在春节之前,要给家里的人争取都做双新鞋。
1958年,北京居民卖茶叶。
三十之前,基本上家家要买茶叶。
北京人爱喝茶,“早茶晚酒,饭后一袋烟”,家里茶叶不是现成的吗?可是家里现成的茶叶不适合待客,不是家里茶叶档次低。茶叶档次高低,作为老北京人来讲,和家里有钱没钱没有必然的联系。
肯定有钱人要喝好茶叶,可是正因为北京人离不开茶,睁开眼睛,早上起来漱漱口就先喝茶,喝透了之后才吃早点,所以这个茶要及时。
平时家里边买一个叫高碎,一个是叫高沫,高碎、高沫是用茶心、茶珠、毛尖,这些好茶叶在炮制、运输、装卸、买卖过程中碰碎了的,拿小筛子、箩分别整理一下制作成的。
一块一块的叫高碎,比如说本来这茶叶是五块钱一两,高碎也就是一块钱一两,同样的味,它和形状好的茶叶味没什么区别;高沫,五块钱的好茶叶,成了沫就五毛钱,便宜得多。可是有钱人不在乎便宜,重要的是一沏就有。
好茶叶都是卷起来的。沏的话叫“头活泼,二活喝”,就是头一活沏了之后把水倒了,涮涮茶碗,再沏上第二活才是喝的。因为头活沏不开,有些茶叶还不适合滚开的水沏,一下沏不开。早上起来你要等个十分钟、二十分钟,那不急死人吗?所以就买高碎或者高沫,开水一冲,马上颜色就出来了,就成酽茶了,喝着非常爽口。所以不是在乎钱多少,而是时间短一沏就有。
那会儿家里不管是灶台还是白泥炉子,弄个汆儿,原来没有铁汆,是铜汆,汆里倒点凉水,往炉子眼里头一放,灶台坑里擞一擞往上一放,马上水就开,一沏,这就喝上了,是这么个原因。
可是到春节要来客人了,您那档次再高的高碎、高沫也拿不出手。即使大家都知道你的茶叶是好的,也得给人家上好茶叶。即使你买的不是五块钱的,味还没有高碎、高沫好喝,两块钱的,那也讲究得一看有型。这个茶沏出来,往茶碗里一看,那茶叶都根根立着,有型那才体面,所以春节之前,要买茶叶。
买茶叶、喝茶,在北京内城那是相当的讲究。可能大家都知道,老北京有句口头语,一见面都说“吃了吗,您呐?”其实,当初老北京,东城、西城说话都有区别,语音、口音上没有大区别,说话习惯上有区别。西城人往往见了就是“吃了吗,您呐?”东城人见面往往说“喝了吗,您呐?”这指的不是喝酒,而是喝茶,就是早晨起来或者白天见着打招呼问候的时候一句习惯语。
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句习惯语,东城、西城不一样,所以老北京就又多了这么一句话:“渴不死的东城,饿不死的西城”。怎么个意思啊?就说东城人见面就“喝了吗,您呐?”那还渴得着吗?“饿不死的西城”见面就问“吃了吗,您呐?”那也就饿不着了。
蜜供
春节前还要买蜜供。蜜供不是咱们现在上糕点铺、食品商店买的蜜供,这个蜜供也叫蜜供尖,因为它上面都是尖的,下边有圆的、有方的、有六角的,叫蜜供尖,也叫蜜汁供。为什么叫蜜汁供?它是用蜜供条、糖稀、蜜汁一根一根搭起来的。搭起来之后,为了让它在一段时间内不塌,为了粘得牢固,往往还由上往下拿蜜汁浇一下,所以它也叫蜜供,也叫蜜汁供,也叫蜜供尖。
它是上供用的。汉族人三十晚供祖宗、长辈老年人的时候,在供桌上要有这蜜供。满族旗人,往往是在初一上午供祖宗板子的时候要上蜜供,而且蜜供不是上一座、两座,一般的来讲要一堂,一堂就是五座蜜供。
100年前,一般的蜜供也得一尺五到二尺高,甚至有二尺多接近三尺高的。清朝有钱人家,春节前买蜜供是一件很气派的事,很风光的事。大一点的官儿不会亲自去,是家里的管家到点心铺,满族人叫“饽饽铺”去定做。
定做说我要几堂,要什么样的,多高多大蜜供,什么时候要。那会名气比较大的正明斋、聚庆斋都是做蜜供非常好的店铺。
定完之后,到日子了由家里人去取,或者由饽饽铺给你送。管家骑着高头大马在头喽带道,送蜜供的人挑着挑子给送到家,或者说事先交了钱,说好日期、地方,大宅门不用去人,饽饽铺的人挑着,到大门外边还得扯着嗓子喊一声,“王大爷的蜜供尖到了啊!”喊得邻居们都听见了,就是一件很风光的事。
1909年,饽饽铺安排人送蜜供。
这张照片中,这堂蜜供高度不算高。他挑的是不是蜜供,现在肯定无法考证了,但是照片提供者说这是送蜜供的。
蜜供对于满族人,它既是一个风光无限的美好记忆,也是不堪回首的痛苦伤疤。前清时,春节之前定蜜供是很风光的事,可是1912年后钱粮没有了。旗人本来在家是游手好闲,擎吃擎喝。到春节之前,再想定蜜供,这蜜供价格是相当高的,是最高档次的食品。可是,满族人很有自尊心,尽管都吃不上饭,但是在春节要供祖宗板子,蜜供没有怎么交代啊?有那心没那力,所以这是一个不堪回首的伤疤。
怎么办呢?正明斋和若干个饽饽铺想了一个办法——蜜供会,老北京在1911年之后,延续了若干年的。蜜供会是商家迎合满族旗人的需要,也是一个商业促销手段。
聚声斋满汉饽饽铺
农历三月,商家就在商店门口贴出告示来了,本饽饽铺施行一个蜜供会,如果想在春节供上一堂蜜供,你可以现在和我们定个协议,说好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蜜供,多少钱的,比如说你要的是一堂一百五十块钱蜜供,那么你由农历三月份开始,每个月交十块钱。由三月到腊月这是十个月,一个月交十块十个月是一百,那么你交一百块钱,到时候一百五十块钱的一堂蜜供就是您的了,到时候就给您送家去了。即使在这十个月期间,蜜供涨价了,糕点涨价了,咱们有这协议,我也不调价。
旗人趋之若鹜,还真解决了这个难题,但是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商店优惠促销,提前十个月就能陆续得到钱了,而且价格优惠。实际上蜜供价格高赚头也大,采取这种手段,一家一月给他十块钱,要是一百家、一千家呢?内城全是旗人,这是很可观的一件事,也是不堪回首的一件事。
年画
1962年,怀柔县琉璃庙公社社员买年画。王力加摄
1963年,书画家溥雪斋写春联。高宏摄
春节还要买黄历、年画儿、福字儿、春联儿、灯笼、买门神、挂签儿。
挂签儿可能有些人听着陌生,因为现在很少了,实际上也是满族人由关外引进来的,贴在门框上方、房檐下面、甚至墙上拉根绳也能贴。
旧时琉璃厂写春联的摊位。
1956年春节前夕,西单区油房胡同居民委员会主任白秀文和委员们到军属李春奎老太太家去慰问,还送给他春联和年画。李祖慧摄
跟小标语似的,下面带穗儿。门框上的挂签儿叫过门签儿,是红色的;窗户上和墙上贴的挂签儿,一般是五种颜色,红粉黄绿蓝,没有黑色和白色的。除非旗人祖宗板子上面的,是白挂签儿。
还有请佛龛。侯宝林说过一段相声,就叫《请佛龛》。
还有一个,现在肯定也没有了,就是要买芝麻秸,年三十儿晚上用。
旧时,烧芝麻秸。
踩碎(踩祟)
100年前,时兴踩岁(踩祟),所以有卖芝麻秸的。一般是年三十儿晚上吃完饭,五六点钟、六七点钟踩芝麻秸。芝麻秸要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屋门口,主要是由家里的小孩儿在上头来回走,一走就“咔嚓”“咔嚓”响。按风俗习惯来讲,小孩儿踩芝麻秸,能长个儿,来年不生病。还有这叫踩岁(踩祟),主要指的不是年岁的“岁”,而是取谐音作祟的“祟”。
还有一部分芝麻秸,要给它架起来点着,点着后会“噼噼啪啪”响,意味着烧祟,代表来年有一个好兆头,过上红红火火的好日子。这些是买芝麻秸的用处。
本片由瑞典人喜龙仁摄于1921年。可悲的是民国都十年了,剃头匠的小辫居然还留着呢。
民国时期的剃头匠
春节前还要理发,那会儿叫剃头。有句话叫“有钱没钱,剃头过年”。现在有些人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但过去没有什么北漂,就是在自个儿家里过,是“有钱没钱,剃头过年”。
老北京有句俗话:“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实际上,最初是明朝的遗老遗少说要“思旧”,就是回忆当初满清入关时,要求人们“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满清入关后,确实要求前额顶的头发必须剃掉,只留后面一条马尾辫,这与满族人崇尚马、以马为图腾有关。比如衣服有马蹄袖,有长袍马褂。中原人觉得,头发授之父母,不能剃。这时政府就给军队发剃刀,见到前额有头发的就可以剃,不给剃的话,就不是剃刀了,而是砍刀直接把人脑袋切下来了。
明朝人对此非常抵触和反感,也为此死了不少人,所以就用正月不剃头来回忆这件事,后来慢慢演变成“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
到了一百多年前,思旧不思旧且不说,死不死舅舅也不说,但老北京风俗里,正月里普遍不剃头。正月有三十天呢,于是临近春节之前,也就是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九之间,老北京内城的男同志都抓紧时间剃头,之后整个正月里不剃头。等过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再去剃头。
旧时,三十儿晚上一家老小包饺子。
1960年,一户居民正在家里包饺子。
旧时,北京一家富裕人家的年夜饭。
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九期间的事儿基本聊完了,下面该聊三十儿了。
咱们聊聊聊年三十儿,一直到初五,老北京人讲究的忌讳。
一个是“三十儿、初一不扫地”。到了初二,不扫也不行了,那也不能往外倒,可以倒自个儿家的土箱子里。否则就破财了、倒财了。
除了不扫地,不倒土,也不能倒水。家里的刷碗水怎么办?倒桶里,不能倒到外边去。家里的水缸一定是要挑满。再有不动刀、不动剪子、不动针线。
小孩儿不能哭。小孩儿不懂事怎么办?所以从三十儿到初五期间,要顺着小孩儿,顺着就不哭了。
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生病的人,这几天不能熬药,不能吃药。意思是如果这几天熬药吃药,一年里身体都不会好。有病怎么办呢?这几天得扛着。
再有就是,家里的瓷器、盘子、碗,这几天千万不能打碎。儿媳妇刷碗的时候,会格外地小心,格外地注意。万一有个小孩一不留神给打碎了,周围的人赶紧说“岁岁平安”,好像通过这句话就给解了。为什么初五叫“破五”呢?就是因为一到初五,禁忌都被解除了。
老北京除夕夜最大的礼仪就是拜祖先、拜父母。除夕夜,各家供桌设好。子时一过就下饺子,吃过饺子拜祖先,拜罢了祖先拜高堂。这时,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传说是等待诸神下界。腊月二十三上天言好事的灶王爷也该回来了。开着门那是怕神仙们进不来。为了不冲撞神仙,除夕夜一家老小都得在大堂守岁。就算小孩也不能睡觉,万一尿了炕,冲了神仙,那可不得了。
放鞭炮是除夕的保留项目。传说中“年”是吃人怪兽。“年”一来,树木凋敝,百草不生;“年”一过,万物生长,鲜花遍地。所以过年这天大家都要放鞭炮把“年”赶走。子时一过,饺子下锅,鞭炮大作,别提多喜庆了。
三十儿白天要做哪些事呢?供品该摆的摆上,年画该贴的贴上……当然这里面有些事不一定非得三十儿白天做,提前几天也可以。贴福字儿,讲究的是从外往里贴,先贴大门口;上下都贴的,由上往下贴。
另外,从三十儿白天开始,无论灶也好,白泥炉子也好,里面的火不能灭了,得一直着着。煤油灯点着了,也不能灭了。老北京讲究三十儿、初一亮灯旺火,这是想让家里人丁兴旺,日子红火,来年有一个好兆头。
白天做这些事,到了三十儿傍晚要吃团圆饭,菜肴相当丰盛。全家人必须在一起吃这顿团圆饭,哪怕远在千里的人,三十儿晚上也要赶回来。在家的人,不论是出门办事还是出去玩儿了,晚上也要回来吃团圆饭。真要是离得很远,赶不回来的话,那么饭桌上要给他留一个碗、一双筷子。留这个位置在,就喻示家里人还是团圆的。所以三十儿的晚饭与平时比,是有区别的,它是团圆饭。
吃完这顿饭之后,芝麻秸该踩的踩,该点的点。然后,孩子们肯定是跑出去打灯笼放炮了,大人接财神。
财神是类似灶王的画儿,由商家批发给很多小孩儿。这些小孩儿或者是穷人家的孩子,或者就住在南纸店、画儿店旁边,闲着也是闲着,他就不打灯笼、放炮了,他从商家批来财神,串到各个家庭扯着嗓子喊:“大爷、大奶奶,给您送财神来啦!您接财神吧!”家里人听见这声儿,就不忍心充耳不闻、不理他。财神来了,能不接吗?
因为都知道有接财神的习俗,所以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九买东西的时候,就不买财神了。接财神是个欢天喜地的事儿。小孩儿送财神来了,本来一个大铜子儿一张,怎么也得拿五个大铜子儿,高高兴兴地说:“好嘞!接财神接财神!”小孩儿一看,一个大铜子儿趸来的,能卖五个大铜子儿,也高兴,回话说:“谢谢大爷、大奶奶!”这就算把财神接回来了。
接回来之后,没准过一会儿又来小孩儿了,他不知道这家已经买了啊,又在门口喊。所以这里面也有规矩,小孩儿不敢上院儿里来,只在门口喊。家里人听见呢,就得赶紧出来,出来也不到院门儿,一开屋门扯着嗓子说:“财神到了!财神到了!”小孩儿一听“财神到了”扭头就上别家去了。这是三十儿晚上接财神。
三十儿晚上还要贴灶王。腊月二十三虽然把灶王送走了,不过腊月二十五到二十九之间又买了一张,这会儿要给贴上。就在原来揭下灶王爷的位置上,再给贴上。如果是在佛龛或架子上贴的,揭下灶王爷之后,佛龛或架子得扣着放,等到三十儿晚上,再立起来,恭恭敬敬地把灶王爷贴得平平整整的,然后该摆放哪儿,再摆好。这也是三十儿晚上必做的一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