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桂松

丰子恺诞辰120周年回顾展 资料如 新华社供图 摄：黄宗治

艺术家丰子恺曾经担任第三届全国政协委员。

史料记载，第三届全国政协第三次会议期间，丰子恺和一些老朋友如宋云彬、张宗祥、郑晓沧、刘大杰、傅彬然、沈尹默、陈叔通等一起听报告、一起讨论，虽然忙碌，心情却十分舒畅。4月13日晚上，胡愈之请客，邀沈瓞民、丰子恺、傅彬然、王绍鏊、宋云彬以及胡愈之的夫人沈兹九等人赴宴。饭后，丰子恺把自己在北京了解到的老翻译家钱稻孙的情况单独告诉了宋云彬，说钱稻孙现在的处境极不好。此时，丰子恺正在翻译《源氏物语》，这是上一年从人民文学出版社接受的翻译任务，所以丰子恺与出版社的编辑时常打交道，对翻译家钱稻孙先生的生活处境有所耳闻，对钱稻孙艰难的生活处境十分牵挂。

钱稻孙（1887-1966），浙江吴兴人，生在名门望族，父亲钱恂是外交官，叔父钱玄同是新文化运动的闯将，所以钱稻孙自幼随外交官的父亲游历日本、意大利、比利时等国，22岁那年回国，后进入教育部工作。钱稻孙精通日语、意大利语、德语、法语等，对日本文化有精深的研究和了解，除此之外还通音乐、戏剧、美术、医学等，是一个极难得的博学多才的文化人。但他生不逢时，抗战时期他没有离开已经沦陷的北平，继续在教育界任职，汤尔和任伪北大校长时，钱稻孙担任北大秘书长；汤尔和死后，钱稻孙接任北大校长兼文学院院长。所以尽管他在任上保全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的文物，但却在政治上失了节。抗战胜利后，钱稻孙以汉奸罪被捕入狱。新中国成立以后，钱稻孙作为留用人员被分配到齐鲁大学教医学，不久后回到北京，在卫生出版社当编辑。1956年钱稻孙退休，1958年被人民文学出版社聘为特约编辑，每月先行支付一百元作为生活费，交稿后在稿费中扣除。

由于此时的钱稻孙大概已经没有多少积蓄，子女又多（据说他有五儿五女），所以这一百元加上有限的退休工资，显得极为难得；加之当时的生活物资匮乏，比他大四岁的夫人包丰保还得了肠癌，需要耄耋之年的钱稻孙亲自照料，所以钱稻孙的生活处境很不好。当时，人民文学出版社为了让钱稻孙的翻译经验能够传承下来，专门委派年轻的编辑文洁若，每周到钱稻孙家里几个半天，相当于给钱先生当助手。翻译家文洁若在《我所知道的钱稻孙》中说：“他生活清苦，保姆动辄就辞工，比他大四岁的老伴儿，又患了肠癌，经常还得由他这位年近八旬的老学者去服侍。”据文洁若老师回忆，当时一些日本的古典文学作品，只有请钱稻孙先生翻译才能达到精准的水平。所以上一年，即1961年的夏天，出版社将钱稻孙已经开手翻译的《源氏物语》转给丰子恺，让钱稻孙专门翻译近松门左卫门和井原西鹤的作品。这些作品的翻译，非钱稻孙莫属。

钱稻孙的生活面临困境，这让丰子恺、沈尹默、张宗祥等全国政协委员十分牵挂。宋云彬遂建议，由丰子恺、沈尹默、张宗祥等政协委员出面，联名给时任全国政协主席的周恩来写信，希望周恩来出面，对钱稻孙的生活给予关心和照顾。大家认为宋云彬的建议很好，丰子恺也觉得联名写信给周恩来的办法不错，因为周恩来在这些政协委员心目中，是可以充分信任的领导人。

其实早在1959年，丰子恺第一次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时，就和周恩来有过交流。当时周恩来见到丰子恺，握着丰子恺的手，连声说道：“久仰！久仰！老画家。”他还非常关切地问丰子恺有没有带夫人来？丰子恺告诉他没有带来时，周恩来连忙嘱咐，明年到北京开会时，一定要带上夫人。第二年全国政协开会，丰子恺带着夫人一同去了北京。会上，周恩来见到丰子恺，又关心地问：“夫人来了吗？”丰子恺激动地告诉周恩来：“来了，来了。”周恩来的关心，让在旧社会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丰子恺感到十分温暖。所以为了解决钱稻孙在生活上的困难，宋云彬建议联名给周恩来写信，大家都认为是合适的，但由谁来起草呢？丰子恺提议由宋云彬来起草；宋云彬也不推辞，答应起草这封信。

4月18日，第三届全国政协第三次会议闭幕，丰子恺要启程赶回上海。当晚，宋云彬专门到民族饭店看望丰子恺，两个老朋友见面后，就去十楼喝酒聊天。据宋云彬日记里的记载，那天晚上酒喝得不多，宋云彬喝了三杯大曲，丰子恺喝了一瓶啤酒。这期间，丰子恺又说起钱稻孙的事情，说他也跟胡愈之说起这件事了，胡愈之认为这件事不用给周恩来写信，给齐燕铭写封信就可以了。宋云彬听后接着说：“齐燕铭那里就不用写信了，我见到他时，由我口头说一说就是了。”既然这样，给周恩来写信的事情就放下了；丰子恺他们牵挂钱稻孙处境的事情，就到这里。

后来，宋云彬有没有向齐燕铭提及钱稻孙的处境？如果说了，有没有起作用？可惜现在还没有史料来说明。但是丰子恺想以朋友的力量、以政协委员的力量来关心、帮助钱稻孙的情谊，却永远定格在1962年的4月。

（原标题：丰子恺的情谊）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