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我送入繁华的大都市,我却宁愿从未触摸“她”的美丽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乡村公路边的草丛里,生怕妨碍身旁那些飞驰而过的汽车。短短几年,几乎家家户户都买了汽车,开车的年轻人,正在把因速度激发的快感发挥到极致。风靡了半个多世纪自行车,就这样被无情地抛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富裕起来的人再也不使用这种既费力又耗时的交通工具了,即便是老妪,也轻巧地跨上电动车,一按电门,车子迅即蹿了出去。
鲁西南这个叫新桥的小村庄的土路,已经被柏油马路取代,虽然并不宽阔,却也贯通南北东西,平整笔直。比起那些雨天黄泥粘脚、平日尘土飞扬的日子,幸福来得突然而又令人兴奋。
作者:吕高排
已经没有人再靠两条腿来实现原始的运动功能——除了踽踽独行的我。
有人超过了我,又停下来,回过头好奇地打量着,问我需不需要捎一程。显然,迅猛发展的乡村经济使得曾经并不怎么值钱的时间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们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而我只是想走一走——沾一沾地气也好,忆一忆乡愁也罢。我的行为让这些善良的乡人很不解,他们像看一个异乡客一样,用惊诧的眼神打量我,试图探寻其中的奥秘。
辗转难眠,披衣起床,走到院子里,看天。因为是晴日,一轮圆月还算明亮;星空不再浩瀚辽远,清晰可见的星星,更是少数。
记得小时候,整整一个夏天,就在这个院子里,我们兄妹几人躺在凉席上消夏。天上的星星闪耀,触手可及;流星雨毫不避讳,随意划过。那时候的夜是如此静谧、祥和,除了不远处池塘里的青蛙讨好般唱着催眠曲,整个世界都在酣眠。
失眠,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怪诞事。
可就在这浓浓的夜色里,汽车鸣笛声远远传来,下夜班的人,打麻将的人,还有不明所以的人,在街上制造着各种刺耳的杂音。
乡村的宁静,已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奢求。
资料图 冯晨清/制图
新桥村的村委会主任是我本家的一个三哥,他自豪地告诉我,村里的家家户户装上了净水器,喝上了放心水。我问他:“地下水不能喝了吗?”他摇摇头:“早就超标了,细菌、重金属、农药……”看上去,他已经掌握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我听后,心中只剩悲切。
回忆总是那么美好、清爽。直到初中,我和我的小伙伴还经常饮井水。那时候拥有一个玻璃瓶是富裕的表现,夏天,下课的铃声一响,我们飞奔到学校附近的水井旁,这口水井既可以饮用,也可以浇菜,还可以洗衣。我们给玻璃瓶拴上绳,投入井中灌满,提上来即喝。你一口我一口,甘甜的井水,滋润着我们的成长时光。
每到周末,我们赤着脚,带着家中最大的盆去河里摸鱼,说是摸,实际上就是捡,手掌大的河蚌、活蹦乱跳的鲫鱼,甚至碗口大的甲鱼,纷纷成为盆中之物。小半天时间,便满载而归。
沧海桑田。如今我漫步整个村庄,已经看不到那些清澈的池塘,池塘干涸之后,上面建起了民宅。有知情的乡人告诉我,当年二里地外那个深不可测的大池塘还在,我急匆匆赶去,只为一睹它的芳容。很遗憾,它已萎缩成一个十米见方的水坑,冒着气泡的水面一片浑浊,目测深不过半米,腐烂的臭味灌满鼻腔……
返回城市的脚步,沉重得难以迈开——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曾经无私地养育了我,将我送入繁华的大都市,可时间改变了太多,我找不到一块合适的地方,来安放我的乡愁。
我宁愿从未触摸她的美丽,我想。如果记忆里没有这些美好,我不会如此揪心、如此感伤;如果美好的记忆只是过去,我又来这里寻觅什么呢?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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