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何为乡愁?是对亲人的思念
来信说你们又要搬家了,安妮这几日闷闷不乐,说是对悉尼很是不舍,并问你,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叫做“乡愁”。你觉得安妮的问话极其可笑:自己一个中国人,怎么会对人家的国家产生乡愁,这是哪和哪啊!
作者 乔剑
家书
珮嘉:你好!
来信说你们又要搬家了,安妮这几日闷闷不乐,说是对悉尼很是不舍,并问你,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叫做“乡愁”。你觉得安妮的问话极其可笑:自己一个中国人,怎么会对人家的国家产生乡愁,这是哪和哪啊!
这个事放在前几年,我和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仅不过是在人家住了些日子而已,哪就“他乡亦故乡”地伤感起来了。但自从今夏回了趟老家,我对乡愁的理解却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把妈妈送上了去洛杉矶的飞机,6月底便陪爸爸登上南下的列车。爸爸此行与过往不同,已是没有了双亲可去孝敬。我生怕他忧思再起,竭力邀他和我一同住到酒店,他却执意不肯,固执地留宿在了姑姑家,但又偶尔会去我的住处,透过飘窗,从三十多层的高楼上给我指点周遭,告诉我多少年前哪里是家,他的母亲曾在哪里挖渠种地。爸爸语气中并无伤感,却让我越发觉得心酸:想当初,临近拆迁之际,远隔重洋的他为老屋的一声叹息仍恍然如昨。真不知那伤口他是如何舔舐的。
在家乡的十天,我陪着爸爸沿着他儿时的旧迹默默寻访。乘车所经之路无不宽敞畅通,大路两旁时而是林立的高楼,时而是一望无际的种植大棚,修建中的地铁大门已经挂上了崭新的牌匾,同行的叔叔难掩兴奋,边开车边不停地做各种介绍。我偷看爸爸,他倒也欢喜。是啊,爸爸幼时生活艰辛,农村的苦头他是吃尽了的,如今看到家乡变得这么好,哪里有理由不由衷赞美呢?我坐在一旁扪心自问,自己总是反感农村城镇化,未免其中藏有私心,我也见过不少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城市人,便捷的生活过腻了,非说农村的生活比城市好,此时,我甚至怀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看爸爸高兴,我也开心,不禁跟着叔叔的话附和:“爸,看这马路中间的隔离带真是阔绰,花草错落有致,真是没得说,北京的马路不知差这里多少呢。”原是等着爸爸共鸣的,不料他却突然生气地冒出了一句:“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华而不实,纯粹浪费,不如种上粮食。”
爸爸冷冰冰的搭话表面上噎的是我,实际上最难看的却是一直都兴高采烈的叔叔。转天,在我住的酒店下面散步时我问爸爸:“干嘛那天说起路边的花草发那么大火儿?多让叔叔下不来台呀。”爸爸指着眼前的花儿叹道:“这花儿再美,也是有限的光景,没了钱往里搭,马上就会蔫头耷脑,农村哪有闲钱搞这些华而不实的名堂啊。粮食可不一样,有农民日日守着,和农民相依为命,生生不息,多会儿也灭不了。”爸爸这一番话让我想起叔叔,已经从农村户口转到城市的这些人,现在是有了房子却没了地,不正像是那路边的花草吗?
十天后,我先爸爸一步回京,可巧,火车车厢里只有我一人。黄昏,途径如皋县时,我望见了窗外绿油油的稻田,其间有零星的农舍坐落其中,袅袅炊烟在晚霞中飘散,这眼前的一切正是我童年记忆中的家乡。看着看着,竟然潸然泪下。说来奇怪,这如皋并不是我的老家,因此,这乡愁因何而起实在令我费解。还有当年作别华盛顿、惠灵顿,仅仅是短暂的数月小住,都会使我依依不舍。现在想来,人间乡愁并非源于与某地辞别,而是因为要和一段生活分手。
如若你能理解我上面的这段描述,我想你也就不难理解安妮对“他乡”那种不舍的感觉了。
再叙!
姐姐
《家书》专栏的90余封书信已在北京三联书店出版。书名:《母爱的界限--写给中国年轻妈妈》,作者署名:零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