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成为母亲应是一个女性的自我选择,但为何说每个人都有两个母亲 ?
每逢母亲节,都会有很多美好的词语献给母亲,但是,我不太喜欢有一个词,那就是“伟大”。北大的临床心理学博士李松蔚老师,有一篇文章中谈到我们颂扬母亲伟大,无意中会让“伟大”这个词变成母亲身上沉重的枷锁:
每年到母亲节的时候,我都不喜欢听那些歌颂母亲无私付出的礼赞声,好像在说:“我们感谢你,过去一年你吃了很大的亏!今后也请你继续啊!”
作者:李峥嵘
我当然不是提倡忘恩负义,说别人做的事情不值得感恩。然而感激是一回事,给别人的行为赋予道德上的崇高感是另一回事。说得直白一点,后者往往出现在我们对别人心怀愧疚的时候。
伟大的另一面往往是亏欠感。
孩子们在母亲节的时候写作文:“白发爬上了你的双鬓,眼角也长出细细的皱纹……”把母亲感动得泪眼婆娑。但是同样的话就不会拿来歌颂父亲,比如说:“你的发际线为了我而消退,健美的腹肌也胀成了皮球。”
说明在集体无意识中,我们知道妈妈被亏待了,而爸爸没有。
这篇文章是收在李松蔚的书《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吗?》中,这本书对我们反思家庭关系挺有帮助的,可以跳出标签制造的误区和困境。
做儿女的不要把母亲供在神龛上,反过来说,做妈的也不要把当妈看作多么伟大的事情。妈妈也会腰酸背痛,也会喜怒无常,而不是说永远无私奉献、永远情绪稳定。做母亲的首先照顾好自己,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心灵独立,然后才可能对孩子有好脸色,和他打成一片。
母亲跟孩子之间很特别,因为刚开始是浑然一体的,接下来是一个逐渐分离的过程。对孩子对母亲都有一个很大的恐惧:分离。小的时候孩子因为不能够独立生存,离开母亲是有丧命的危险,所以他们有很大的分离焦虑,其实母亲何尝没有呢?她会不放心小孩,当孩子一天天独立,很多母亲会感觉自己失去了价值。
我也不是很喜欢“母亲”这个群体的概念,很简单地把女性分成两种,一种是母亲,一种不是母亲。其实个体差异远远要大于群体的差异。并不因为有一个生育的过程,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比如生活中有伟大的母亲,很有牺牲和奉献精神。我在医院的时候,看到需要做肾移植的病人,通常都需要排队等待,但是有一种病人几乎不需要等待,因为他们的母亲愿意为孩子捐出一个肾。但是也有一种母亲,有严重的精神问题、心理问题,自杀的时候把两三个小孩都要带着跳楼、投水,“携子自杀”的新闻每年都有。每次看到这种题目我都会感到惊悚。在我看来,这不是“携子自杀”,而是自杀加杀人。排除她们精神不正常之外,为什么自杀的时候要剥夺健康孩子的生命?因为这些女性把孩子看成自己的附属品,认为没有自己孩子就活不下去,或者把剥夺孩子的生命当作对父权的报复,因为受到了丈夫的冷落和婆婆的虐待,就要把孩子带走,似乎是为了毁坏夫家的财产。
今天这个时代,成为母亲应该是一个女性的自我选择。可以选择生小孩也可以选择不生。不因为不生小孩而贬低女性的价值,也不因为生了小孩天然变得崇高。
心理学家弗洛姆的《爱的艺术》关于母爱的这部分的探讨,今天读来依然非常有意义,他讲到,母亲对孩子的身心成长负有责任,不仅要维护他弱小的生命,更要使他热爱生活。弗洛姆用了一个乳汁和蜂蜜的比喻,“乳汁”象征母爱对生命的关心和肯定,“蜂蜜”则象征生活的甘美,对生活的爱和活在世上的幸福。大多数的母亲有能力给予乳汁,但只有少数的母亲还能给予蜂蜜。为了给予蜂蜜,不仅应该是一个好母亲,同时也应该是个幸福的人——但这目标只有少数人能够达到。
很多母亲会觉得孩子小时候可爱,越长越不可爱,青春期简直变成妖怪。弗洛姆认为,对幼小的依赖自己的孩子,每个母亲都会喜欢,是因为她们把孩子看成自身的一部分,那么母亲对孩子的爱和痴情很可能是满足自恋的一种途径,一个软弱无能的、服从于母亲的孩子可以满足专制而有占有欲的母亲。而孩子长大必须脱离母体和母亲的乳房,成为完整的独立的生命,所以母爱的真正本质在于关心孩子的成长,也就意味着关心孩子母亲和孩子的分离——恰恰在这一点上,许多母亲失败了。检验一个母亲是不是真的爱孩子,要看她愿不愿意忍受和孩子的分离以及分离后能不能继续爱孩子。
以上说的是一个母亲的修养,爱孩子不仅仅因为是对婴儿的爱,还有对成长着的孩子的爱。
不是每个女性都会选择成为母亲,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母亲。我们对母亲也会有一些分裂的观念。日本心理学家河合隼雄谈到过,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完美的母亲,这是和现实的母亲不一样的存在。
日本心理学家河合隼雄在《家庭的牵绊》做了详细的论述,我们内心都隐藏着“母亲般的存在”,包容一切,包容万物的母亲原型。当这个原型起作用的时候,孩子内心就会期待出现一个绝对包容自己的母亲般的存在。但只要现实中的母亲是人类——不论她是多么好的母亲——就都无法满足孩子们的绝对期望。
只有当孩子渐渐知道母亲不是绝对的存在,而是一个常人,绝对的母亲原型只存在自己心中,有了这些觉知,他才可能离开母亲自立。河合隼雄用了一个词:“从内心的母亲独立”。“一个人若想自立,就要避免把自己心中的母亲般存在的原型与现实母亲混淆,不要把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提供帮助的绝对母亲形象或吞噬一切的可怕母亲形象投射在现实母亲身上,而是要从内心的母亲身边独立,同时,与现实的母亲作为有界限的两个独立个体相处下去。”
我理解,“从内心的母亲独立”,是要摆脱对“伟大的”“完美的”“包容万物”的母亲的崇拜,接受母亲是一个平常的人、一个独立的人去爱她。而做母亲的,也做一个“内心独立的母亲”,自己的价值不依赖爱人、孩子而存在,像爱一个平常人一样爱自己,而不是低到尘埃里去奉献一切。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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