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把吃螃蟹当成一种游戏 想起过去却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湖田十月清霜堕,晚稻初香蟹如虎。”这两句诗,自然而然让人想到大闸蟹的鲜美。
何锦智
孩子知道我的爱好,每年都会提前张罗着网上下订单。我心里明白,那是儿子孝敬我这个妈妈的。
网购真是方便,一个电话,大闸蟹就坐上飞机,一天的工夫就出现在我家门口了。打开包装,冰袋下,一只只青壳蟹排放整齐,随着螃蟹还送了桌布、拆卸螃蟹的小剪子等工具,周到暖心。
傍晚时分,当一切准备就绪,厨房散发出浓郁的蟹香,我迫不及待掀开锅盖,深深地吸一口气,啊,黄里透红的大螃蟹,香醉了!
都说深秋时节的螃蟹更肥美。打开蟹盖,那洁白晶莹、膏似凝脂的公蟹,滑润油腻得如同肥肉,真有点要糊住嗓子眼儿的感觉。再看那些母蟹,颗粒紧簇鲜艳的蟹黄,饱满得让你无从下口。蘸着酸甜的姜汁,嚼在嘴里甘美鲜香。解馋又过瘾。
品着黄多油满的大闸蟹,忽然一丝悲绪涌上心头——要是妈妈还健在,该有多好!
不由得往事浮现眼前。
说起来那是童年的记忆了。我的母亲虽生长在北京,但祖籍江浙,所以还是“遗传了”对螃蟹的情有独钟。每到秋时,凡听到西四鱼店要来螃蟹的消息,我妈一准儿要派我们先去排队。当我们买回来满满一桶大大小小的螃蟹时,看得出母亲脸上由衷的微笑,哥姐们也陪着高兴。当然也包括年龄还小的我,跟着傻乐。那时虽说螃蟹便宜,可在普通人家也算奢侈品了。但我们都知道,母亲在家最辛苦,里里外外一把手,每年也就能满足她一点小愿望,不为过。
看着桶里上下蹿动的螃蟹,哥哥端来大洗衣盆,把螃蟹倒在里边;母亲教我用毛刷子给它们每个洗洗澡,顿时螃蟹露出了青亮的外壳和毛茸茸的大钳。最后换成浅浅的干净的水,就派我看着它们。我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可谁想到它们可没有我听话,一个个瞪着滚圆的小眼睛,嘴里吐着密集的大小泡泡,争先恐后,哗啦哗啦地横着往外爬……我只能忙不迭地拿一只小棍给它们扒拉回去。一不留神跑出来一只,我就赶紧搬救兵“妈妈,妈妈”!不一会儿,我就看腻了。母亲只好再把它们倒在一个带盖的大蒸锅里,留一点小缝透气,就这样它们也毫不放弃,仍然不间断地露出带毛的蟹爪,寻找一线出逃的希望。有时它们之中会有一两只特别小的钻出来,我就让妈妈用小线拴住它的小钳子,一头拴在椅子腿上,让它们自由玩耍。可没一会儿它们就鬼机灵地挣脱绳索,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等其他螃蟹都被吃完好几天,屋里的蟹香还没散尽,小蟹娃有气无力又现身了。
傍晚,一家人都回了家,桌上摆上妈妈切的细细的姜末和一大碗糖醋姜汁。炉灶上满满一蒸锅螃蟹正稀里哗啦接受热的洗礼。等躁动的螃蟹慢慢地悄然无声,屋子里满满散出蟹香,我们围坐在方桌前期待着!待看见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螃蟹,我们高兴得又不知从何下手了。
我最欣赏的是妈妈,她那灵巧的双手娴熟地一边拆着红壳的螃蟹,给我们做着示范,一边还耐心地回答着我们的问题。把我们都安顿好了,母亲才顾得上自己。
那时我就是跟着起哄的,按母亲的话说,“都给浪费了”。所以,尝过两个母亲给我的蟹黄,我就一边玩蟹钳子去了。父亲不善于吃螃蟹,也早早就退席了,可能是故意让母亲多享用吧。看到母亲这天晚餐时间能清闲下来,不再在缝纫机前低头绣花,我特别高兴。锅里的螃蟹还在冒着热气,母亲吃得津津有味,看她每次把蟹黄浇上姜汁,我都替她陶醉。辛苦一年的妈妈,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润,微笑的酒窝显得更柔美了。和孩子们一边吃一边说笑,好像她一年的疲劳都解除了。
不一会儿,桌上的空壳越堆越多,我跑过去细瞧,当然是妈妈吃的那堆最干净,她能够把每个蟹腿里的肉都掏得一丝不剩,壳还是完完整整。我好佩服妈妈。当一年一次的全家蟹宴接近尾声,母亲会把剩余的姜汁沏成红糖水,爱吃甜食的我,会赶忙跑过去喝上一碗。微辣酸甜,立刻感觉全身都热了,额头还微微沁出了细汗珠。
那时全家一起吃螃蟹的情景,就如同过年一样,伴着最后一只螃蟹的消失,母亲不舍地缓缓站起身来。好像,又在寄望来年的入秋吧。
可惜,后来,很多很多年,这个场景再不曾出现。
一晃几十年,如今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改变,我早已经做了母亲。现在人们都讲究吃大闸蟹了,不出家门,想吃就买。虽然价格比过去不知翻了多少倍,但在老百姓的餐桌上时时能见到了。
桌上,孩子还在耐心地陪我吃螃蟹,他哪知道,我的心里,这期间已经过了一场“电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岁月磨砺,母亲过早地去了“天堂”,不知那边有没有螃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