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曾在西安卧龙寺“盗经书”?不过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乾隆时期,袁大才子稳居诗坛盟主数十年,门下弟子无数,其标榜的“性灵”之说也风靡一时。毫无疑问,他对于自己的诗文必然是极度自信的,信中说自己“自视欿然”当然只是谦虚的说法。不信请看,他接着讲了另一件十分自豪的事来:
王彦龙
据闽人林远峰说,他有一个“巨家多财”的亲戚,有一天夜里,一伙盗贼破其门而入,将主人捆绑起来以后,便开始到处翻箱倒柜搜刮财物。忽然,其“盗魁”看见“灯下有宋版《文选》一部,《仓山全集》两册”,随即意识到:“此老能藏古书,能读随园先生文集,非俗儒也。”于是便下令放了主人,撇下财物,只抱了那两部书走了。
众所周知,宋刻本历来十分珍贵,藏书者皆以收藏一两部宋本书为荣。到清代时,宋刻本已经是天价难求了。据说明代著名诗人王世贞即曾不惜以一作庄园的代价,换得一部曾被赵孟頫收藏过的宋刻本《两汉书》。几经辗转之后,这部书又以一千二百金的高价被钱谦益收入囊中。由此可见宋刻本之宝贵。
而照袁枚的言下之意,这伙有文化的盗贼居然把宋本《文选》和《小仓山房全集》同等看待,那么《小仓山房全集》的价值和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了。这个故事的真伪已不得而知,但经袁枚之口讲出来,至少说明其对于自己的诗文集是相当自信乃至于自负的吧!
上面的两个故事,都与盗书有关。这让我想起其他几件相关的事来。
一是《永乐大典》的散佚。
撰修于明成祖时期的《永乐大典》,堪称中国历史上部头最大的类书,据称全书撰成时计有22877卷,11095册。原书本来只有一部,嘉靖年间,明世祖曾命人抄写了一部副本,是为后来流传于世的本子,而原本则归还南京文渊阁,后不知去向,数百年来至今无人知晓。
这部《永乐大典》副本,在明朝时即有散佚,到清代乾隆年间撰修《四库全书》时,只存有8000余册。1860年英法联军侵占北京,翰林院惨遭劫掠,《大典》亦多有散佚重。至光绪元年(1875年)修缮翰林院建筑时,《永乐大典》已不足5000册。据记载,此书之所以散失严重,主要是因为当时官员们的监守自盗。清朝规定,一定品级以上的官员可以进入翰林院查阅图书,因此,很多官员常常趁着进翰林院查书的机会,将《大典》夹藏在官袍之内携带出来据为己有,据说晚清著名学者、词人文廷式一人即从翰林院盗走《永乐大典》一百余册。
二是关于康有为在西安卧龙寺“盗经”一事。
1924年11月,康有为应陕西督军兼省长刘镇华之邀来陕西讲学。其间,他曾游卧龙寺,见卧龙寺藏有一部宋刻本碛砂大藏经,十分珍贵,但已经残缺不全,且损毁严重。康有为遂与寺方商议,欲将经书运往上海以珂罗版重印,印完之后,原经归还卧龙寺,寺方欣然答应。
但没想到,刘镇华的部下在帮助康有为搬运经书时,除了将大藏经运走以外,也将寺内一些其他经书以其运走了。寺僧认为是康有为故意趁机“盗取”寺内经书,并联合各界人士声讨“南海圣人”康有为“盗经”之举,并诉诸地方法院。一时之间,社会舆论哗然,康有为大有声名狼藉之势。
据记载,当时渭南名士武念堂曾撰有一联贴在康有为居住的会馆门口曰:“国家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这副对联,不仅在尾字上巧妙地嵌上“有为”二字,而且上下联各有出处:上联出自《中庸》:“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下联出自《论语》:“老而不死是为贼。”作者故意隐去“妖孽”和“贼”字,但明眼人一看即知。而当时在上海的陕西名人徐朗西则请人画了一幅“康圣人盗经图”,并配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标题在报纸上发表。
此时的康有为被群起而攻之,虽然极为气愤地发表声明进行解释,但还是不得不迫于舆论压力而将经书原封不动地送回卧龙寺。印经之事遂寝。直到十余年之后,这部珍贵的大藏经,才在杨虎城等人的帮助下被影印出来。究竟是不是康有为有意趁机多运经书,历来众说纷纭,至今已经很难查考。但毫无疑问,此事对康有为“南海圣人”的形象影响极坏。
西北大学中文系已故教授单演义在其《康有为在西安》一书中认为,此事实际上“是因为康有为来西安讲学引起了‘一场新旧思想的冲突’,进而‘形成了反对康有为和支持的刘镇华的政治斗争,至于康圣人盗经之说,亦不过借题发挥而已’”。然而世事如烟,九十多年已经过去了,其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愈辩愈模糊,个中真相谁还能说得清楚呢?
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也是个读书人,别人见他偷了何家的书被吊着打,他却争辩说:“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是哦,读书人的事,算不算偷,还真是难说。
(原标题: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来源:北京晚报
制图 王金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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