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徐”的“惑”之论战:徐悲鸿赠《猫》是讽刺徐志摩么?
1927年9月,徐悲鸿从巴黎留学归来。回国后,徐悲鸿进入田汉创办的南国艺术院,担任艺术系主任。1927年底,蔡元培聘请徐悲鸿出任新成立的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
作者:晓飞
徐悲鸿送给徐志摩的《猫》
1929年4月10日,国民政府教育部在上海举办“全国第一届美术展览”。展览会总务常务委员名单中囊括了当时文艺界的中坚力量:徐悲鸿、王一亭、李毅士、林风眠、刘海粟、江小鹣、徐志摩。
没有意料到的是,写实主义艺术观与现代主义艺术观的第一场交锋,就在留英的徐志摩和留法的徐悲鸿之间展开。
展览的负责人之一、留学康桥大学(今译剑桥大学)的诗人徐志摩和陈小蝶、杨清磬等人编辑出版《美展》汇刊。徐志摩在汇刊的《美展弁言》说:“我们留心看着吧,从一时代的文艺创作得来的消息是不能错误的。”
当时参展的有354件作品,包括写实主义、式样主义、浪漫画派、印象派、后期印象派、未来派等风格各异的西画作品。尽管展览中包含了写实主义作品,而写实主义又是西方的舶来艺术形式之一,但徐悲鸿却拒绝与其他现代主义艺术作品同台展出。
展出举办后不久,徐悲鸿给《美展》杂志写了一篇名为《惑——致徐志摩公开信》的文章,里面如是说:“中国有破天荒之全国美术展览会,可云喜事,值得称贺。而最可称贺者,乃在无腮惹纳(Cezanne)、马梯是(Matisse)、薄奈尔(Bonnard)等无耻之作。”除了刻薄地讥讽这些现代主义艺术家, 徐悲鸿还认为徐志摩等浪费了民众钱财。
当时,徐志摩作为《美展》汇刊的编辑,在看到徐悲鸿的文章后,本着和而不同的理念,他也写了一篇《我也惑——与徐悲鸿先生书》一文,给徐悲鸿的文章作了回应。有趣的是,这两篇文章都发表在当年《美展》第5期。徐志摩在文章中对徐悲鸿的观点不敢苟同:“风尚是一个最耐寻味的社会与心理的现象。客观地说,从方跟丝袜到尖跟丝袜,从维多利亚时代的进化的乐观主义到维多利亚后期的怀疑主义再到欧战期内的悲观主义,从安葛尔(今译‘安格尔’)的典雅作风到哥罗(今译‘科罗’)的飘逸,从特拉克洛洼(今译‘德拉克洛瓦’)的壮丽到塞尚‘土气’再到梵高的癫狂——一样是因缘于人性好变动喜新异的现象。”徐志摩指出,徐悲鸿所主张的写实主义,不过是过气的戏子,早已上不了台面。
在徐悲鸿、徐志摩争论得如火如荼时,蔡元培、李毅士等人也参与了这场论战。李毅士在《我不“惑”》一文中用“真正的艺术家的态度”来形容徐悲鸿,他对徐悲鸿的“主观态度”表示首肯,也将徐志摩极力为现代派辩护的行为看作“极正当的态度”。不过,作为艺术家,李毅士也承认对现代派艺术“看不懂”,他还打趣地说,“假若说:我的儿子要学他们的画风,我简直要把他重重地打一顿”。而蔡元培的《美术批评的相对性》一文则颇有调和的意味。
当然,这场争论对于徐悲鸿和徐志摩两人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两人的论争一直持续,徐悲鸿仍然秉持写实主义的主张。不过,这场争论的结束,颇有点意想不到——连续出版十期以后,《美展》就停刊了。后来《美展》印了一份增刊,刊载了徐悲鸿写的《惑之不解(续)》等内容,并对论战做了总结性发言。这篇文章发表后,徐志摩也写了六七千字的长文,因为刊物不再继续出版,徐志摩的反驳意见没有出版,可惜的是,这篇文章也没有得以保存。
虽然徐悲鸿和徐志摩在艺术上有分歧,但并不妨碍两人私底下的交情。1930年徐悲鸿还为徐志摩画过一幅《猫》的画作。世人皆知徐悲鸿爱画马表达高亢的气节,殊不知,徐悲鸿养过很多猫,也画过很多猫。
在此之前,徐志摩有一篇写猫的小文问世:“我的猫,她是美丽与健壮的化身,今夜坐对着新生的发珠光的炉火,似乎在讶异这温暖的来处的神奇……”彼时,徐志摩与陆小曼之间的故事成为文化界人所共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猫并非单指猫。于是,徐悲鸿在给徐志摩画《猫》时,还特意写了这样的题跋:“志摩多所恋爱,今乃及猫。鄙人写邻家黑白猫与之,而去其爪,自夸其于友道忠也。”第一句,有人认为是在讽刺徐志摩。其实在当时,大家对于徐志摩的做派多有了解,徐悲鸿这样说,多少是对徐志摩的玩笑,也是在回应徐志摩小文中提到的“猫”。而第二句,“鄙人写邻家黑白猫与之,而去其爪”,就体现了徐悲鸿的幽默,他画了一只“无爪猫”送给徐志摩,作为一直倡导写实主义的徐悲鸿,怎么会无缘无故画一只“无爪”的猫呢?这显然是通过这幅“无爪猫”来巧妙回应他们的艺术之争。
最后一句说的是这样一段往事:军事家蒋百里在德国期间和徐志摩交好,1925年徐志摩为了陆小曼从北京追到上海,吃住就在蒋百里家。1929年,蒋百里被唐生智起兵事件牵连入狱,徐志摩随即拿起行李奔赴南京陪他坐牢。
这也成就了两人之间的一段佳话。尽管两人在艺术上的争议较大,但两人在私底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