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五色土】肖复兴:“五色土”杂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读中学,我喜欢在放学的路上买一张《北京晚报》,将“五色土”上一些好的文章读完之后剪下来,贴在一个硬皮的日记本里。那时,“五色土”可谓是一座百花园,名家荟萃,好文章不少,对正在读书学习写作文的我来说,是无声而有益的老师。
作者:肖复兴
六年中学读下来,我从“五色土”上剪下的文章,贴满厚厚的一个日记本,视为珍爱,爱不释手,常常翻看。1967年上山下乡之际,弟弟要去青海油田,我将这本日记本送给他,希望他到了瀚海戈壁读读上面的文章,不忘学习,不放下自己的笔。所谓“艺不压身”,好文章会帮助我们练就一身本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返城之风皱起,我从北大荒回到北京,一时待业在家,曾经和伙伴卖过《北京晚报》,记得卖一张报纸可以赚一两分钱。有意思的是有一天,我们抱着一摞报纸到街头卖,正赶上冬日大风吹来,一不小心,怀里的报纸被风吹得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我们弯腰追着飞落又飞起的报纸捡拾的狼狈劲儿,让我感到这张报纸也实在是太“接地气”了。不少好心的路人帮我们捡报纸,报纸居然一张没少。那个落日黄昏的街头,那时的人们,那时的报纸,常常让我怀想。一张晚报,成为一座城市百姓茶余饭后的必读,连接起家事国事天下事,四方洞开,八面来凤。
我在“五色土”上发表文章是在这之后,但和它的缘分却已经源远流长,像一支乐曲的序曲,铺垫得绵绵长长,才让主旋律缓缓奏起。说来难忘,那时我刚从北大荒回来不久,在郊区的一所中学教书,爱写一点儿东西。读中学时教我语文的田增科老师看到后,觉得写得不错,揣着文章,骑着自行车跑到报社。那时,他和报社的赵尊党和李凤祥熟悉,便将我的文章推荐给了他们。记得很清楚,我发表在副刊的第一篇文章,得了六元钱稿费。那时学校对我很好,知道我和老母亲相依为命,生活拮据,每到年末的时候,会给我几十元钱的补助。这一年,校长找到我,说有老师反映我有稿费了,学校研究了一下,就给我一半的补助吧。
“五色土”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和写作中。以后,刘孝存、孙雁行、骆玉兰、张逸良等好多位编辑,都曾经编发过我的稿子,是我的知音和鼓励者。很多北京人,不是从别处的文学杂志上认识的我,而是从这里知道了我。几十年下来,我在副刊发表的一些文章,居然也有人剪贴在他们的笔记本上。
副刊如同一条流畅的水的循环,我从当年的读者,成为了今天的作者。可以说,“五色土”帮助了我的成长。前些日子去医院检查身体,取体检报告时,护士看到上面我的名字,对我说,刚看到你在晚报上写的文章,说你怎么做菠菜宴和疙瘩汤呢,特别有意思,你得多写点儿。我知道,她指的是《今昔的聚会》那篇文章。虚荣心让我感到骄傲,也感到和北京百姓的心心相通是多么难得。这一切,都源自“五色土”。
一晃,五色土副刊创刊六十年了。今年,我也七十岁了,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老头儿。算一算,最初读“五色土”时,我十岁。一张报纸的一个副刊,伴随着一个少年的成长,这样一张报纸副刊,对我是多么的意味深长!尽管如今电子时代多媒体对纸媒的冲击很大,但是,我相信一张有着六十年历史的报纸副刊,不会被人们轻易丢弃和遗忘。这六十年来走过的,是一段长路,雪泥鸿爪,刻印下不仅仅是一代人的脚印。这里有我们的回忆,也有历史的回音;这里有我们共同的生活,也有文学与艺术缤纷的期待。“五色土”理应坚持初心,办得更好才是。
放翁有诗:细考虫鱼笺尔雅,广收草木续离骚。祝愿“五色土”在下一个甲子更上层楼,办得更加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