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大唐的余音 “乐天长短三千首,却爱韦郎五字诗”
韦应物,生于开元二十三年(735),卒于贞元六年(790),享年56岁,字义博,京兆杜陵人。他的家族是关中名门望族。十五岁时,天宝十载(751),韦应物门荫成为玄宗的三卫卫官。作为卫官,韦应物随从游幸,恃恩私宠,横行里巷。虽然如此泼皮无赖,但幸好他及时折节读书,在担任扈从时便开始学习,逢不轮值时去太学。天宝十五载,安史之乱爆发,玄宗仓皇出逃,韦应物流落失职。
作者:辛上邪
韦应物带着新婚夫人和家人一起在武功宝义寺避乱、读书。因他受佛教影响很深,与僧人交往甚密,曾多次选择佛寺居住。韦应物洁净向佛,住在官舍时,他也“立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他的诗作在朝鲜传播广泛,深受朝鲜诗人喜欢。朝鲜诗人对韦应物的品格也特别欣赏,“扫地焚香”就属其中之一。
代宗广德元年(763),韦应物出任洛阳丞。此时的洛阳风光不再,“比屋荡尽,士民皆衣纸”。任职期间,他因约束劫掠士兵,和同样刚直为政、任河南尉班的侄子一同遭受告讼,便告疾罢官隐退,居于同德寺。
总体来说,韦应物的一生都是在官、隐中转换。他不同于陶渊明,陶渊明是干脆辞职再不出仕。也不同于王维,王维虽然一心想隐居,但始终未离开官场,只能在休假时去山中别业小住。韦应物则是做官一段时间,隐居一段时间,交替进行。他不能彻底隐居的原因比较复杂,主要的可能是少年蒙皇恩,不忍弃朝廷而去,加之家族荣誉感督促和经济原因迫使——韦应物自幼丧父,家产本不丰厚,战乱后想必也损失不少,为官时赶上朝廷动荡、国力不足,薪俸也少,他又为官正直,与白居易、刘禹锡同被后人誉为奉职守法、清廉贤能的“循吏”,故而经济窘迫。
大历九年左右,韦应物回到长安。在京兆尹黎干的推荐下,任京兆府功曹等职,历任高陵县令、鄠县县令,并出使云阳视察水灾、去蓝田访查民情。大历十四年(779),在被调任栎阳县令时,韦应物再次以疾辞归。这次以疾辞归不完全算托辞,韦应物的健康状况确实不好。不过,亦有为了避祸之目的:大历十四年初,曾经举荐他的黎干因牵涉到代宗皇子继位问题,被新登基的德宗赐死。三年前遭遇了丧妻之痛的韦应物本已心力憔悴,再遭遇黎干之变,更是穷于应付。
建中二年(781)四月,韦应物被起用为从六品的尚书比部员外郎。两年后,建中四年(783)出刺滁州。此前,韦应物为官都是在长安、洛阳,这次滁州是远行。但滁州虽为下州,滁州刺史却为正四品下,毕竟也算升迁。韦应物墓志称其“三领大藩”,即指他担任滁州、江州、苏州刺史。兴元元年底,韦应物卸任。由于贫穷无路费返程,他在滁州西涧闲居,“昨日罢符竹,家贫遂留连。部曲多已去,车马不复全。闲将酒为偶,默以道自诠。听松南岩寺,见月西涧泉。”
韦应物在滁州生活了三年,他的存诗中却有近五分之一的诗作是写在此地的。滁州在彼时还是“州贫人吏稀”、“四面尽荒山”的闭塞荒芜的古郡,是韦应物的诗作首次让其在文学史中立足。另一位让滁州“名扬”文学史的诗人,是两百多年后“环滁皆山也”的欧阳修。
贞元元年(785),韦应物出刺江州。在江州任上,他仍然是兢兢业业地爱民如故,“到郡方逾月,终朝理乱丝。宾朋未及宴,简牍已云疲。”贞元三年(787),赐封扶风县男,食邑三百户,入京为左司郎中。一年后,贞元四年(788)出任苏州刺史。贞元六年(790)届满离职。离职后再次因盘缠不足而无法回京候选,借住于苏州城外永定寺,“家贫何由往,梦想在京城。野寺霜露月,农兴羁旅情。聊租二顷田,方课子弟耕”。贞元七年(791)卒于苏州,十一月归葬洛阳少陵原。故韦应物又称韦苏州。
韦应物的交游范围广泛,与顾况、皎然、秦系、孟云卿、刘太真、畅当、阎防、薛据、丘丹等人均有诗文唱和。他的诗以五古著称,现存诗作中,近一半为五古。诗中颇多寂寥意象,有禅味、道意。司空图是最早将韦应物和王维并论的,“右丞、苏州趣味澄复,若清风之出岫。”但他的写景禅诗与王维的不同,王维的是置身度外,韦应物是身临其境,他写的就是周遭的生活。
司空图之前,最早给予韦应物诗作高度评价的是白居易,“如近岁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淡,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人始贵之。”韦应物的田园诗由写意转向写实,从隐逸向悯农过渡,直接开启了白居易、李绅、元稹的新乐府。
苏轼将韦应物的诗作影响又提到更新的高度,“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问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子厚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非余子所及也。”又说,“乐天长短三千首,却爱韦郎五字诗”。苏轼也有和韦应物的诗作。苏轼的赞誉将韦应物和柳宗元并称为“韦柳”,和“王孟”并称为唐代田园山水诗四大代表。后世又将韦柳与陶渊明相比,形成陶韦柳之说。
韦应物虽然被称为大历、贞元时期的诗人,可他的诗作中盛唐的特点较为明显,与同期其他诗人的风格很不同。他的诗作中有对盛唐繁华的回忆、豪迈雄放之气、对民生的关注和实践理想的热情。他的歌行体保持了盛唐以散句为主的风格,而非像中唐的格律化。“独应物之诗,驰骤建安以还,得其风格云。”宇文所安的《盛唐诗》最后一章以《盛唐的挽歌》为标题讨论了韦应物诗作。可惜这一曲盛唐的余音,也随着韦应物客死江南而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