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乃刚

放鞭炮新华社发（郭登广 摄）

考上初中那年，连续三年的大饥荒开始了。这时我才知道爸爸曾在河南托养了一个男婴。如今那男婴已经十四岁了，养父养母所在的乡下饿死很多人，只好让我的二哥来内蒙古投奔他的亲生父亲。那时我家窑洞旁有一条“旯沟”，父亲偷偷种了不少山药蛋（马铃薯），这东西一分地就能刨出一百斤，救了我们全家的命。那年过大年，我们全家没有吃上一口肉，包的水饺清一色的全是山药蛋馅儿。天寒地冻，山药蛋这东西吃多了就容易闹肚子，大年初一全家老小“噗噗”直放响屁。爸爸幽默地笑着说：“这回省鞭炮钱了！”逗得我姐和三个弟弟都笑破了肚皮。

1972年春节刚过，父亲一次挨批斗后上山砍柴，回来的路上摔成脑震荡，不幸身亡了。父亲走后，我们都已长大成人，一年到头不是低头认罪就是检查反省，就算有钱买鞭炮，也没那份心情。一切都免了。

1977年我国发生了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件，就是恢复高考。命运给了一个机会，我又来北京上了大学，随后妻子和未成年的独生女儿也跟了过来。因我生的是女儿，自然对鞭炮不是那么上心，也就省了这钱。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过春节也鲜有鞭炮声，政府曾下过禁令，不许在城区燃放鞭炮，可这几年又放开了。这一放开简直不得了，有钱人一晚上就把几千元烧上了天。人们不会忘记，2009年元宵节之夜，正在兴建的央视新址北配楼因燃放鞭炮燃起大火。自此以后，市里多次实施春节湿化专项行动，在大街上遍洒自来水，各个居民区外摆满了灭火器，派直升机在空中巡视火情。尽管如此，每年因燃放鞭炮酿成的火灾仍时有发生，伴随着人员伤亡。我们这些老者，只能躲在自家楼上，捂住耳朵隔窗观火。由小时候羡慕人家过年有鞭炮放，到今天害怕、恐惧人家放，这中间经历了多么大的心理落差啊！

女儿来美国后，我们在地球这边过过几个春节。我所住过的几个城市，过春节华人都不放鞭炮，即便是除夕夜，也能睡个好觉，不会被午夜的鞭炮声惊醒。2008年我们在美国度过了第一个春节。那天，Sammy女士早早就把我们接到当地亚裔耆老中心举办的春节联欢会上。这是一家自助餐厅，门口早已挂上了大红灯笼，贴了春联，唯独没有人燃放鞭炮。这次聚会大约有一百五十多人，大多是早年从香港、台湾来的老华侨和大陆来的留学生。大家表演节目，说说唱唱，有人还舞起了纸狮子，其乐融融，至今难以忘怀。

丁酉年来了，我们再次来过年，暂时躲过北京的雾霾，躲过震耳欲聋的炸响，躲过那些让人烦躁不安的夜晚……迎着初升的太阳，蓝天碧如玉，大地素如棉，没有尘世污浊，没有俗世秽气，这是千金万银买不来的新春景象。踏着皑皑瑞雪，该走亲访友就走亲访友，该跑步遛狗照旧跑步遛狗……这，难道不是过大年吗？活了一辈子方才明白，不放鞭炮，地球照样会把我们带到新的一年。

原标题：没有鞭炮的春节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