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使者”陈欣钢:让盲人与正常人同步看大片,拥抱视听盛宴
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的录音室里,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电影《太空救援》。这是一段没有对白也几乎没有配乐的情节,坐在录音室里的大一新生陈中瑞,一边盯着屏幕,一边用浑厚清晰的嗓音描述着无声的电影画面:“弗拉基米尔停下了动作,他拉开头盔的反光层,望向即将消失的太阳……”
争取助残日
完成第104部作品
坐在录音室外的陈欣钢满意地松了口气,这正是“光明影院”想要达到的效果:在保留电影原本台词、音效、配乐的同时,由讲述人在台词间隙,将视障人士看不到的画面信息描述出来:“用这种细致的方式把画面中每一个感动的、激烈的、情绪化的细节讲述出来,让盲人朋友也能有看电影的体验。”
陈欣钢是无障碍电影公益项目“光明影院”的指导教师之一,一年多以来,以他为代表的青年教师,带领着一批博士生、研究生、本科生,利用自己的业余课余时间参与公益,只为给视障人士铺一条触摸光影的文化盲道。
下午有课,陈欣钢赶到录音室时,已经是15点30分。此时,他的三位学生陈中瑞、谭蕾、周荻潇已经忙碌起来,陈中瑞负责配音、谭蕾和周荻潇在控制室监听。“挺巧的,他们三个正好是我们志愿者团队的老中青三代。”陈欣钢介绍,陈中瑞最小,还是个00后,周荻潇资历最老,是研二学生。日常都有课的老师和同学们,是在课余休息时间为“光明影院”工作。
电视学院一共五六十位老师、五百多名学生,有至少三分之一参与过“光明影院”工作,这个团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追光者”。“一听说是公益事业,大家都热情很高,都希望带着盲人朋友们去追寻影像世界里的光明”,陈欣钢感慨,“有时候因为人数太多,甚至要进行遴选。”
4月14日,北京国际电影节期间,“光明影院”组织了无障碍放映活动,来自北京市社区和北京盲校的160余位视障人士走进影院欣赏无障碍电影《西虹市首富》。4月17日,来自朝阳区的50余位视障人士走进影院欣赏无障碍电影《红海行动》。期间,“光明影院”还不断将无障碍电影光盘赠送给各级盲协、盲校和社区。
在录音室的抽屉里,是已经完成制作的90多部无障碍电影的讲述稿。在编辑室的黑板上,贴着“光明影院”的进度表,“我们的计划是在今年5月19日的全国助残日到来时,完成我们第104部无障碍电影”。
1分钟影片10分钟写讲述稿
“去看看我们二楼的‘小黑屋’吧,那是我们‘光明影院’开始的地方。”陈欣钢带着记者,来到电视学院二楼的一个小录音室。“这里不能开空调,屋子又小,学生配音,我们站着监听,喘气都不敢大声。到了四五月份,这里面就得有四十多摄氏度,非常热。”
那时候,“追光者”队伍人还很少,高晓虹、胡芳、赵淑萍三位老师是光明影院的设计者、蓝图绘制者。而像陈欣钢、赵希婧这样年轻的副教授和导师们,带着博士生、硕士生和本科生是主要的制作者。
“国内以前存在的无障碍观影模式,大部分是现场讲解,而我们是把视觉作品转化为语言,首先要改编成讲述稿,再用声音艺术去传达给盲人。”陈欣钢说,讲述稿写作是无障碍电影最难的部分。
蔡雨是团队里最早的一批学生志愿者,她说:“写稿子很费劲,可能要看几遍甚至十几遍片子才可以写好,我一般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10分钟只能写出1分钟的讲述稿。”
“最开始大家都是在摸索,没人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每个小组提交10分钟的小样,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聚在学院东配楼二层过街楼的会议室里,一起来看其中有什么问题,然后再一起解决。”讨论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地交流着经验,比如战争电影,应该先宏观描述场景、对阵双方、战斗形势,再细节到双方使用的武器、战术,要不断地在宏观和细节中切换,才能让视障人士更好地沉浸其中。
“最经典的就是王海龙师兄撰稿的《战狼2》,在电影的最后,有一长段冷锋和反派‘老爹’的打斗。”蔡雨讲述了这个片段:“突然,老爹一把抱住了冷锋的头,想将他按倒在地,在即将倒下的瞬间,冷锋反身一脚踢倒老爹,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两人打红了眼,招招想置对方于死地,一拳比一拳重,一脚比一脚狠。”
希望盲人与正常人同步看大片
从第一次去北京市盲校给学生们试映到最近的公益放映活动,盲人朋友们的反馈,都让“追光者”们兴奋。
“在我们录制有讲述的版本前,盲人们也看电影,他们很爱用‘看’这个词,但实际上只能听。遇到没有对白的部分,只能想象。我们做讲述稿时,力求精准。比如尽量不要进行纯色彩的描述,如果非描述不可,那需要把颜色跟他们的感官联系在一起。比如红色是像火一样热的颜色,我们就用‘火红火红’去代替纯粹的红色。”陈欣钢做了很多辅导,而在制作时,他戴着耳机仔细监听,制作过程是在不断重录和修改中完成。“讲述是在电影对白的间隙,电影里的人物不说话了,我们的配音员就要开始说话。配音者用文字描绘场面,最难的是特效绚丽的电影,要既准确又浪漫,非常难。所以,很多细节在配音现场,还会调整。”一个多小时的电影,最快也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制作完讲述版本。
尽管付出许多心力,但在制成的影片里,只有学生们的名字,电视学院的老师们则选择“隐身”。“这些不是某一个人能做成的,而是一个群体做成的,很多人在很多环节都在为这个项目做工作。我们还是更想突出学生志愿者的作用,孩子们更辛苦。”陈欣钢指着电视学院的楼道说,越来越多的人成为这条文化盲道的筑路人。
同行者越来越多。一部叫《大河唱》的音乐纪录片正准备提前做出无障碍音轨;今年3月,著名导演、全国人大代表贾樟柯将《关于发展我国无障碍电影事业的议案》带上全国两会,建议国家为无障碍电影立法。陈欣钢说,理想的阳光正一点点照亮盲人朋友们的感官世界:“在未来,盲人朋友也将能拥抱视听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