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汇率波动是一个常态

记者：2017年央行如何保障汇率稳定？

周小川：2016年下半年汇率波动较大，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其中两个比较明显的因素，一个是2016年下半年中国对外投资和其他方面的外部花销较猛，另一个原因是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出现了很多和一般人预期不太符合的变化，导致美元指数上升较猛。今年，随着中国经济更加健康稳定，汇率自动就会表现出一个稳定的趋势。与此同时，在政策执行和监管方面，今年将做得更精细一些。

我想说的是，外汇市场从来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市场，会随着全球经济和中国发生的各种事件不断波动，谁也不能准确预期，2017年会发生哪些事件。因此，正常的汇率波动是一个常态。

利率差异并不必然导致投机活动

记者：中美之间的利率差异，对维持人民币稳定性有何影响？

周小川：从外汇市场的交易层面上，利率差异往往是导致短期操作的动因，钱会朝着利率高的方向移动。从中期看，各国利率水平主要由国内的经济情况所决定。并不见得一种货币和其他货币有明显的利率差异，就一定会导致明显的、持续的投机活动和资本流动。

将规范理财产品市场

记者：央行目前正在牵头统一资产管理业务的标准和规制，请问制定、出台统一监管标准的初衷是什么？将围绕哪些具体的方面规范资产管理业务？

周小川：两年多以前，我们已经初步设立一个协调机制，即金融监管协调部级联席会议，已经就许多比较大的问题在“一行三会”之间初步达成了一致，待进一步细化后，就将做出初步规范。

目前发现的比较大的问题包括，一是理财产品市场较为混乱，包括标准差距太大、套利机会太多、投机性过强。另外，也存在着监管部门之间通气不够，对市场总体观察和风险把握还不够好。从资产管理个体说，有一些产品是投机性过强、忽视风险，没有起码的风险管理做法；有一些理财产品则是“嵌套运行”，从金融系统一个行业的一个公司到了另外一个行业的一个公司，来回在系统里转。就这几个方面，“一行三会”已初步达成一致意见。

去年“熊猫债”发行了600多亿

记者：从去年开始，中国债券市场的对外开放举动很多，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今年中国债券市场的开放步子会更快一些？

潘功胜：近几年中国债券市场发展速度较快、债券品种更加丰富，对支持实体经济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作为中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也在稳固推动着债券市场的开放。

债券市场的开放，主要在两个维度运行。一个维度是境外机构到中国市场发行债券，即通常所说的“熊猫债”，到去年年底，已经发行了600多亿元“熊猫债”。第二个维度是推动境外机构投资中国的债券市场。到去年年底，投资中国债券市场的境外投资者的数量已达到400多家、共8000亿元人民币，其中仅去年一年就增加了境外投资机构100多家、共1500亿元人民币。

我想，随着我国经济的稳步增长、人民币的国际化发展，中国金融市场会更加开放，债券市场开放的潜力也还是比较大的。央行也会完善相关的制度安排，为境外投资者投资中国债券市场提供一个更加便利友好的投资环境。同时，推动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和跨境合作。

小微企业信贷已占1/3

记者：近期人民银行在公开市场上利用各种工具，市场认为在引导货币市场利率上行，有人担忧这会传导到实体经济头上，会加剧实体经济“融资贵、融资难”的情况，您怎么看？
周小川：央行“工具箱”的工具比较多，工具的使用自然带有引导市场价格、引导预期、传导货币政策的意图，但不见得每次操作的数量和价格都要做出过度解读。整体讲，我们的货币政策是稳健中性的。

至于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这种现象虽说确实存在，但每年中小企业、小微企业的融资比例都是上升的。去年，在人民币企业信贷60多万亿元的盘子下，已经实现贷款余额大型企业、中型企业、小微企业“三分天下”。我想，融资难的问题会逐渐缓解。

金融机构不过多支持高杠杆企业

记者：金融机构和非金融机构的“去杠杆”改革，哪个比较紧迫？还有哪些措施加快“去杠杆”改革？

易纲：总体看，中国的杠杆率不是特别高，但在结构中，非金融的企业部门的杠杆率是比较高的。这和我国金融结构有关。因为我们国家储蓄率高，大家从银行借钱占的比例比较高，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杠杆率的持续增加不利于经济的持续发展，且会积累一定的风险，因此要降杠杆。在考虑降杠杆时，首先要考虑稳杠杆，在总杠杆的比重下，优化家庭、企业、政府之间的比例关系。如何走出来？一个清晰的思路是，直接融资要发展，让更多的资本金进入。在去库存的行业，要严格资本约束，一个企业，有多少的资本，就干多少事儿。

周小川：全社会非金融企业的杠杆率过高，微观基础是很多非金融企业自身的杠杆率过高。对于这些杠杆率过高的企业，一方面其自身要改革，一方面金融系统也要考虑不能过多支持这类企业，要鼓励直接融资，也有一些企业需要进行市场化的债转股。

去年清理239家无证支付机构

记者：近年来，第三方支付产业发展非常迅速，人民银行也采取了一系列监管措施，包括收紧牌照发放、备付金集中存管等，这些举措是否限制了这个行业的发展？目前第三方支付产业的整体状况怎样？

范一飞：非银行业金融机构的支付业务，近几年确实累积了一些风险。随着市场参与者增多，市场总体供给和需求有些失衡，供大于求的情况较为严重，行业存在过度竞争。同时，由于一些机构内部内控薄弱、风险管理放松等原因，对消费者的保护不够。其中，一是消费者的个人隐私，特别是关于支付的敏感信息遭到泄露，二是备付金被挪用的情况一度比较严重，有些机构把客户的备付金拿来炒房、炒股票，甚至用于个人赌博，最终导致了损失。

针对这些问题，近年来，一方面，我们对前期累积的风险进行化解和处置，尽量帮助消费者挽回损失。第二方面，强化基础建设，出台了网络支付办法，推行了账户分类制度，对支付机构也实行了分类评级。第三方面，就是加强监管。到今年1月份为止，全国清理出239家无证非法从事支付业务的机构。

应该说，支付产业的发展不仅没有萎缩，还在朝着更健康的方向发展。我这有一组数据，从2013年到2016年 ，支付业务年处理业务量从371亿笔增加到1855亿笔，金额从18万亿元增加到120万亿元，年复合增长率分别达到71%和90%。

周小川：科技的发展可能会对未来的支付业务带来巨大改革，央行高度鼓励、共同合作，把金融科技的发展搞上去。当然，发展的同时也要防范风险，包括无证经营问题、侵犯隐私的问题、部分支付产品安全性不够的问题，还有部分支付机构动机不纯的问题。这些机构的心思不是想把支付搞好，而是盯着客户的备付金。我们支持真正把心思扑在为客户服务上的支付机构，而不是那些打客户备付金主意的机构。

个人房贷还会相对较快发展

记者：今年的信贷增长势头是否会得到遏制？住房贷款的比例会不会有所改变？

周小川：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定下的数字是M2增长率在2%左右，社会融资和信贷也大致按照这个速度掌握。在执行过程中，也会根据经济的实际情况进行适度微调。

至于结构上的问题，去年房地产信贷中增长较快的是个人购房贷款，这种增长，一方面有助于居民买房，有助于降低三四线城市的住房库存，而另一方面，在一二线城市又容易使得住房价格上升。总体看，个人住房贷款还会以相对较快的速度发展。当然，随着住房产业政策的调整，我们也要适当平衡，速度会适当放慢。

对外汇储备下降保持平常心

记者：对于近期的外汇储备下降，您怎么看？下一步会不会在外汇资本流出方面采取一些措施？

周小川：对于外汇储备下降，应该一分为二地看待。一方面要看是否有些政策执行得不够，另一方面也是正常现象。当前中国拥有的3万亿美元左右的外汇储备总量，依然位于全球第一，我们在政策制定上还是保持着平常心。

易纲：使用外汇储备、维护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的过程，是利大于弊的。我们卖出美元，都收回了等价的人民币，不是外汇储备都“打了水漂”。

人民币汇率无持续贬值基础

记者：人民币汇率会不会跌破7？

周小川：最近一年多来，唱空人民币的声音较强，某些对冲基金在做空人民币上也放置了不少仓位，因此说得特别多，好让他们赚钱。同时，国内国际市场上也都有一些跟风行为。看货币汇率的表现，主要看经济是否健康、金融是否稳定。从目前看，人民币汇率表现为没有持续贬值的基础。我相信，随着中国经济增长趋于稳定，结构调整不断产生效果，人民币汇率将会基本稳定。

来源：北京晚报 记者 赵莹莹/文 程功/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