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传说竟在一个市场里成为现实
陶渊明的桃花源传说里有一条美丽而富有宗教意味的山中隧道。那是一条引领人们通向世外乐园、使人为之着迷、神往的小径。每一次读到“豁然开朗”这几个字时,我内心总会充满感动,并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自己也来到传说中的那座乐园,那里人们怡然自乐,一切都如此美好。
作者 林蔓兮
网络配图
那个武陵渔人的奇幻经历,我在北国也曾经有过。那是一个冬日的早晨,我从教堂出来,一路向西行,想到法国文化中心的图书馆借一本书。在将要踏入图书馆时,我却被过往热闹的人群吸引住了。
一个菜市场!
不,确切地说,是一座市场。那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只售蔬果鱼肉的菜市场,它的商品种类要比菜市场丰富许多。所有蔬菜、水果、干果都在这里了,还有游动的鱼、瘫软在桌子上的鸡鸭、伫立在架子上、色彩缤纷的布匹、胡桃夹子、孤傲的水仙花、像水盆般大的葫芦,以及各种耸人听闻的杀虫剂、捕鼠器。我越过马路,穿过人群,来到市场门口。阳光格外灿烂,市场里的所有东西都在阳光底下熠熠发光。
所有物品都井井有条,各种浆果、柑橘、辣椒都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谁也不会越界跑到对方的居室。每一颗茄子都紫得发亮,每一根黄瓜都散发出清香的气味,就连内敛的大南瓜也蠢蠢欲动。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里的西兰花,至今我仍深信那是我在北国所见过的最美的西兰花。像这么美丽、色泽均匀、丰满的西兰花,我也只是在巴黎的阿利格尔市场才遇见过。
过去我们家偶尔才能吃上西兰花,母亲总说那是最贵的蔬菜。西兰花在热带国家不容易生长,几乎所有的西兰花都长在了金马仑高原。许多年以前,我到住在高原上的朋友家住,朋友家是种菜的,家门口就有一整片的西兰花和生菜。每天清晨,我和几个外劳一起坐在菜园里打包西兰花,下了工,鲁婶给我炒一盘蒜蓉西兰花,再加上一两道家常菜。住在山上的人晚饭总是吃得很早,天刚黑,屋里所有人都歇息下来。高原的夜晚很清冷,我窝在床上,听着屋外的狗叫声渐渐睡去。第二天早晨,我又兴致勃勃地和菜园里的西兰花幽会。
人们在市场里的欢声笑语是一曲悠扬的生命之歌。像这样奔放热情,时而粗犷、原始的歌声或许只有在南美洲或意大利才能听到。意大利人说话时喜欢扬起声线,无论是嬉笑或怒骂,语调永远都是那么激昂、亢奋。手势也是必不可少的。在意大利,没有哪双手是在交流时派不上用场的;而在北国讨生活的农民、小贩相对而言则内向、温柔许多。人们似乎更愿意表现自己的尊严和干脆。
“老板,这葡萄甜不?”
“买就甜,不买就不甜。”
“先尝再买,不好吃不卖。”
“广西的橘子一斤五块,广东的橘子四块五。”
“货真价实,假一赔十。”
吆喝、喧闹声此起彼伏,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人们的寒暄问暖声。后来,我发现每当我迫切想逃离生活时,最叫我怀念的却竟然是这些市井生活中的细碎声音。
女人们在市场里的交头接耳永远没个完。起初,先是眼神的匆匆一瞥,紧接着是短促、瞬间的垂目低眉,最后便是无休止的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这样的场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然存在。我的母亲有喜欢带我去菜市场的习惯,而我也对每周一次的这场近似仪式的活动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忱。母亲低着头,站在蔬菜堆前挑选秋葵,时不时抬起头来跟隔壁的女人交谈。我蹲在她脚下,也同样专心致志地低头捡拾掉在地上的青菜。那些菜很快就成了白兔的午餐和家家酒的道具,伴随着冰箱里的那些肉块,一同被我和阿弟扔到了火里。后来,父亲也加入到这个神圣的行列当中。他开着车,载着我们去港边的市场。只是父亲从来不会出现在菜市场里的喧闹声中,他和其他的那些男人一样,都坐在咖啡馆里等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我养成了喜欢在公共空间偷听人们说话的癖好。最早是菜市场,后来是咖啡厅、公园和超市。北国很大,说到底在这里我永远是一个异乡人,人们的那些嬉笑怒骂也永远与我无关,可这一切却给了我无限的遁逃空间,让我最终能不顾一切,诗意地生活在这里。
那天,从市场出来后,我去了图书馆。最终书没能借成,它早已被人借走了,但我拎着一堆从市场买来的蓝莓、香蕉和秋葵,心情异常欢悦。
原标题:市场里的欢声笑语
“兴致勃勃地和菜园里的西兰花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