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小船翻了

引出蹊跷官司

拿到最终的判决书时，柳志华已经被这场连环官司缠了8年，期间胜败轮转，心情跌宕。

2005年底，柳志华平生第一次坐上了被告席。起诉他的人是交往多年的生意伙伴陆逊。

陆逊在诉状中称，两年前，他通过转账给一家房产公司汇款45万元，购买该公司开发的房子。两年过去了，开发商一直没有交付房屋，也没有返还钱款。经调查，他的这笔钱被当做柳志华的购房款收取，开发商已经将房子交付给柳志华。钱花了，还没得到房，陆逊要求法院判令开发商和柳志华共同返还他购房款45万元及利息。

看着诉状中的一字一句，柳志华鼻子差点被气歪了。来者不善，他赶忙聘请了中同律师事务所欧阳继华律师代理应诉。

交了买房钱，房子却成了别人的，这事听着有点蹊跷。“这完全是颠倒黑白！”柳志华向欧阳律师回忆了45万元的由来。

柳志华说，陆逊是他交往多年的朋友。2003年，陆逊遇到点资金周转的麻烦，向柳志华借款45万元。

生意场上互相拆借点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柳志华还算谨小慎微。“我当时提了45万现金，让陆逊当场写了借条，还找了个共同的朋友一起，算是做个见证。”柳志华说。

过了一段时间，柳志华正好买房要用钱，就想起了借给陆逊的那笔外债。陆逊当时也没说二话，问柳志华怎么还钱。

柳志华说，当时为了方便，他让陆逊干脆把钱打到他要买房的开发商账上，省得你转给我，我转给他的麻烦。

“后来，陆逊汇完款后，把汇款凭证给了我。这钱就算是还了，我把他当初写的欠条还给了他。”柳志华说，这事过去两年了，没想到陆逊现在整出这么一出。

“既然房子是你买的，他汇了这45万就算是你的房款，也算还了你的钱，怎么现在又说是他买的房？”欧阳律师很是不解。

柳志华无奈地说，不久前，他和陆逊在生意上发生点矛盾，多年的朋友也撕破了脸。“八成就是因为这个，才跟我打官司要钱。”

谁是债主？

柳志华手上有买房时的认购书、定金收据等材料，一起被告的还有开发商，对于房子到底是谁买的，合同跟谁签的，开发商自会证明。房子的问题欧阳律师并不担心，剩下的就是要证明这45万实际是陆逊向柳志华的还款，事情便清楚明了了。

“对了，借钱的时候不是有个证人吗？”欧阳律师问。虽然不是转账没有凭证，借条也归还了，但有证人也行啊。

没想到，柳志华懊恼地说：“那个朋友，已经去世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对于借款这件事，柳志华手头的证据就只有陆逊当年给开发商转账后，交给他的那张单据了。不过，陆逊说是借款，但他也没有柳志华写的借据。双方的证据都不能说直接充分。
在法庭上，开发商表示，公司与陆逊没有买卖合同关系，是与柳志华签的合同。陆逊转账的信汇凭证上清楚地写着“柳志华xx房屋购房款”，所以这45万元自然是柳志华的首付款。

如果自己买房，怎么会在汇款凭证上注明是他人的购房款？可能陆逊也觉得自己起诉的说法解释不通，于是在审理期间又改口说是柳志华向自己借的钱。

而那张电汇凭证被柳陆二人都拿来做证据，只不过，陆逊是从银行调取的复印件，而原件在柳志华手中。

陆逊一方表示，他向开发商汇款的凭证足以说明他给付了钱款，作为柳志华的购房首付款。

欧阳律师代表柳志华反驳称，这45万元是陆逊向柳志华借款的还款。只不过借据已归还陆逊。

法院审理后认为，陆逊以合同纠纷起诉房产公司和柳志华，但他不能证明自己与房产公司存在房屋买卖关系，而且汇款凭证中也写明是对柳志华购房的房款，所以这45万元款项的用途是清楚的。他要求房产公司和柳志华返还，依据不足。至于陆逊提出与柳志华是借贷关系，要求柳志华返还借款，是另一法律关系，此案不予审理。因此驳回了陆逊的诉讼请求。

卷土重来

虽然房产官司解决了，但法院判决写得很明白，俩人到底谁借谁的钱，并没有一个说法。

2006年5月，柳志华再次当了被告。这次陆逊不再提房子是自己买的，直接以借给柳志华45万元买房为由，要求偿还。

欧阳律师代表柳志华，仍然坚持上次诉讼的陈述。对于这笔钱到底是借款还是还款，双方都没有新的证据。

陆逊替柳志华向开发商交了45万元房款是事实。案件争议的焦点在于，这笔钱到底是借款还是还款。

陆逊一方表示，他们当时就是口头上说好的，所以没有写借条。虽然没有白纸黑字，但他确实给柳志华打了钱，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欧阳律师反驳说，虽然柳志华没有当年陆逊向其借款的证据，但从陆逊将电汇凭证原件交给柳志华这个细节可以佐证。如果是陆逊借钱给柳志华，为什么将汇款原件交给柳？如果是借款，这么大一笔钱，为什么没有让柳出具借条？这不符合借钱的习惯和常识。只有是还款，这一切就解释的通。

两个人手上都没有借据，各说各话，争当债主，这场如罗生门一样的借贷官司到底如何证明事实，又该谁来证明？

法院审理后认为，陆逊与柳志华之间曾达成口头借款合同，陆逊向柳志华支付了45万钱款，符合口头借款合同的特点，付款行为即证明借款关系的成立，陆逊能证明给付了柳志华45万元，即已完成了其负有的举证义务。至于柳志华辩称自己曾借钱给陆逊，这45万就是还款的说法，他却没能向法庭举证证明曾经给过陆逊钱款的事实。不能证明双方之间存在另一借贷关系，因此对柳志华的还款辩解不予采信。判决柳志华返还陆逊45万元。

柳志华不服，提起上诉，二审法院维持了这一认定。

退了借条没证据

满身是嘴说不清

两审裁判文书之下，柳志华变成了欠债的，真有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感觉。

欧阳继华律师表示，我国法律遵从“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某人要证明借了钱给他人，就应该拿出借贷合同成立以及借钱事实的证据。毕竟资金往来在经济生活中有多种可能性，比如货款、借款、还款、赠予、分成等等。通常情况下，没有借据等其他证据，仅凭汇款的事实并不能够证明就是借款。

再者，根据民间借贷的特点，借款时，借款人给出借人写借条，还款时，出借人将借条还给借款人算是两清，借款人也再无证据。法院让借款人提交证据，实在勉为其难。

陆逊两次起诉所说的事情经过前后矛盾，一会儿说自己买房，一会儿说借给人钱，自己都多次改口，他所说的“事实”如何让人信服？

毕竟这45万元也不算个小数目，柳志华咽不下这口气，虽然二审判决已经是终审，但他还要奋力一搏，申请再审此案。

最终，再审法院认为陆逊主张借款给柳志华，在仅有汇款凭证的情况下，并不能充分证明借贷关系的存在，以证据不足判陆逊败诉。

案子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律师提示：

钱应该这样借

欧阳继华律师说，虽然柳志华最终得到了法律的支持，但这场8年的连环官司常常折磨得他寝食难安。在现在的经济生活中，别说是生意人，就是普通百姓，借钱还款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这起官司中暴露出的问题给大家的警示实实在在。

从一般的交易习惯来讲，借钱时写借条，还钱时还借据，这是很普遍的事。但这就会出现一个结果，即如果借款人拿走现金，用转账偿还，拿回了借据，后又背弃诚信，手持汇款、也就是还款的凭证，反过来告出借人还钱，出借人还怎么证明当初借款的事实呢？

毕竟法官不可能知道事实究竟是什么，证据就是他裁判的依据。因此判决认定的事实只能叫法律事实，或者说是证据事实。

虽说通常情况下仅有汇款凭证，无法证明借贷关系，法院不会采信。但如果出借人任何借钱的凭据都没有，对方以不当得利等其他案由来起诉，出借人仍然会陷入百口莫辩的尴尬境地。

也许有人会问，陆逊状告柳志华还钱会不会涉及虚假诉讼甚至是“诬告”？欧阳律师说，在民事诉讼中，很少会追究当事人说“假话”的责任，除非是非常明显的问题或者证据造假。还是那句话，法官是凭借证据认定法律事实，尽可能还原事实，但与真实情况仍然可能有偏差，所以有些当事人的话虽说没有被法律所认可，也许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却并不一定就是假话。如果真的是没有依据的恶意诉讼，那肯定要承担败诉的后果。

回到此案的警示，钱到底应该怎么借才安全？欧阳律师给出了通俗简单保障借钱安全的原则，核心就是提高证据意识。

出借钱款一定要求对方出具借条或收据，保留资金往来凭证。借出去是现金，还回来也用现金，借款人的借条可以归还。借出去是现金，还回来是汇款，要么让借款人在汇款用途一栏注明“向xx还款”等详细用途，要么给借款人写一张还款收条，自己保留借条，双方都算握有证据。不要为了所谓的面子，给自己埋下后患。

（文中涉案当事人为化名）

欧阳继华律师

中同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民建会员，兼任顺义区政协第四届委员、青联委员、西城律协公益委副主任、市律协公益委副主任、北京市慈善义工协会理事。获评过“北京市优秀律师”、“北京市优秀公益律师”、“北京市优秀青年律师”。2015年12月，被北京市委宣传部、首都精神文明办评选为“北京榜样”。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 孙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