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宗春启

朱珪，字石君，生于1731年，卒于1806年，北京大兴人，祖籍浙江萧山。他幼负美才，和其兄朱筠（字竹君）并称为“朱氏两神童”，17岁乡试中举，次年进士及第，乾隆十七年入翰林院，乾隆二十三年，由翰林院编修升为侍讲，乾隆四十年授侍读学士。乾隆皇帝很赏识朱珪，曾将朱珪与翁方纲、纪晓岚做过比较，说：“纪、翁等，文士耳。朱珪不惟文好，品亦端方。”

正因为“品行端方”，朱珪“为同僚所不便”——在一群非贪即庸的官吏之中，品行端方者反而吃不开。于是有按察使向皇帝“告状”，说朱珪“读书废事”。乾隆四十年，朱珪由山西布政使任上被召回，改授侍讲学士，直上书房。

这期间有个小故事：

从山西回京，朱珪竟然没有盘缠钱。于是紧急把部下同时也是文友的阳曲县令吴重光叫来。吴重光来了之后，只见朱珪拿出一张借据，说：“我奉命入朝，需要路费二百两银，特向您求助。”吴重光答应资助路费，却不肯收受他的借据。朱珪严肃地说：“您若不收借据，那就是向我行贿了！”吴重光只好收下借据，第二天将二百两银子当面交给了朱珪。吴重光在阳曲颇有政声，不久升为代州知府。一天，有人骑马自京中来，交给吴重光二百两银并一封朱珪的亲笔信，索要借据而去。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朱珪为官之清廉，真正是“两袖清风”。

乾隆皇帝召回朱珪，是让他在上书房教皇子永琰读书。此时永琰已被秘密立为太子，可见乾隆对朱珪的信任。朱珪用古代圣贤学说教导皇子，“无一时趋语”，从不迎合。也正因为如此，深得永琰的敬重，尊称他为“石君师傅”。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朱珪被派往福建任学政。临走之前，上“五箴”与永琰：“曰养心、曰敬身、曰勤业、曰虚己、曰致诚”。永琰“力行之”——认真遵行、努力实践。

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永琰被封为和硕嘉亲王。

乾隆六十年（1795年）九月，永琰被正式宣布立为皇太子。朱珪的这“五箴”对于永琰由皇子到亲王到皇太子然后平安过渡登上皇位，发挥了重要作用，以致在他亲政后，仍将这“五箴”“尝置左右”。第二年元旦，乾隆帝宣布退位，自己当“太上皇”，由永琰即位，改名颙琰，年号为嘉庆。乾隆皇帝虽然说是已经退位，但有关军机大事、官吏任免等大权，仍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此时，朝中还有一个专横跋扈的宠臣和珅。

听说自己的学生顺利登基，朱珪进了一个《颂册》以示祝贺，其中不乏有建议和教诲的内容。和珅指摘《颂册》中一些字句向乾隆说朱珪的坏话。幸亏乾隆信任朱珪，对和珅说：“陈善纳诲，师傅之职宜尔，非汝所知也！”——出些主意提些建议，这是他当师傅应该做的，你不懂！这才把和珅顶了回去。当时朝中内阁大学士缺员，想调朱珪回京。朱珪当时任两广总督、授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已具备入阁资格，却遭到和珅阻挠，说广东海盗骚扰福建、浙江，朱珪负有缉捕不力的责任，将朱珪不升反降，调安徽任巡抚。

在安徽任上，朱珪“清介持躬，奉廉之外毫不沾取”。皖北受灾，他“亲治赈，官吏无侵蚀”——因为以身作则，所以部下无人敢贪。当时“三省教匪起，安徽亦多伏莽”，所谓“教匪”，即指造反的白莲教，就是说安徽并非没有危机和隐患。朱珪“亲驻界上筹防御，遍莅颍、亳所属，集乡老教诫之，民感化，境内迄无事”——官清则民安，民安则天下太平。

朱珪人在安徽心在北京。他知道颙琰的这个儿皇帝不好当，写信告诫他，要他吸取圣祖康熙时期太子立而复废的教训，事事处处皆当小心从事，不可多御政事，遇事能推则推，小心翼翼侍奉太上皇。颙琰谨遵实行，在御殿受百官朝贺或在宴会上，他侍坐于太上皇跟前，“上皇喜则亦喜，笑则亦笑”。

在和珅面前，颙琰韬光晦迹、谦恭客气。和珅向颙琰推荐一个人，让此人帮助收集整理颙琰的诗文。这用心是明摆着的，颙琰欣然接受。颙琰有事要奏报太上皇，要由和珅代转。颙琰内心之不满可以想见，但他却对和珅说：“朕方依相国理四海，何可轻也！”让和珅以为，这个嘉庆皇帝真的很好摆弄。

嘉庆四年正月（1799年2月7日），乾隆病亡。颙琰亲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诏令在安徽巡抚任上的朱珪火速进京，第二件事是令满朝文武揭发和珅罪状。乾隆驾崩后的第五天，和珅被捕入狱，家财被抄，宣布二十条罪状，被赐自尽。

朱珪在赴京途中上疏嘉庆帝：“天子之孝，以继志述事为大。亲政伊始，远听近瞻，默运乾纲，雱施涣号。阳刚之气，如日重光，恻怛之仁，无幽不浃。修身则严诚欺之界，观人则辨义利之防。君心正而四维张，朝廷清而九牧肃。身先节俭，崇奖清廉，自然盗贼不足平，财用不足阜。惟愿皇上无忘尧舜自任之心，臣敢不勉行义事君之道。”疏中为嘉庆皇帝设计出了执政纲领。

朱珪赶到京城时，嘉庆帝亲到城外迎接。师生见面，朱珪不禁潸然泪下。嘉庆皇帝更是激动不已，拉着朱珪的手痛哭失声。有人说，颙琰和朱珪情同父子，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珪回京后，嘉庆命直南书房，管户部三库，加太子少保，赐第西华门外。

南书房，是皇帝退朝后读书的地方。在这里，君臣、师生可以单独对话。皇帝“用人、行政悉以谘之”，朱珪则与皇帝造膝密陈，皇帝“倾心一听”。“清漕政，禁浮收”，“安徽加赠银，江苏加耗米”……嘉庆“初政之美，多出赞助”——许多好的政令出自朱珪的建议。不久，朱珪任上书房总师傅，调户部尚书。

嘉庆十年，朱珪提升为体仁阁大学士，管理工部，成为一品大臣。

嘉庆十一年（1806年），朱珪七十六岁，要求退休，嘉庆帝不许。一日，朱珪在乾清宫被召见时晕倒，皇上立即命人送他回家。数日后朱珪病故，嘉庆帝亲往祭奠，看到朱珪卧室只有一套布被布褥，别的屋里则“残书数箧而已”，境况与穷秀才相差无几，忍不住放声大哭，挽诗中有“半生唯独宿，一世不言钱”之句。出殡那天，派庆郡王永璘祖奠目送。

朱珪死后被追赠太傅，谥“文正”。——清代皇帝赐予文臣的谥号以“文正”为最高，整个清朝谥“文正”的仅八人，朱珪为第三人。

朱家坟所在的赵辛店，地处京城去清西陵的必经路侧。朱珪逝世后的第二年，嘉庆皇帝谒西陵路过此地，“遣官赐奠”——派官员去朱珪墓上祭奠。嘉庆二十年，嘉庆帝谒陵回銮路过赵辛店，亲自去朱珪墓前祭奠。

朱珪“清操亮节，海内仰之”。他和嘉庆皇帝的师生之情，也很令人感慨、钦敬。

（原标题：朱珪和嘉庆皇帝的师生情）

来源 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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