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难熬,何以“消夏”?沐浴、赏荷、游园,还有这些方式
朱自清先生在《外东消夏录》里说“消夏本来是避暑的意思”。当年,他从昆明到成都便是去消夏,只是昆明的夏天比成都要凉快得多,连朱先生自己都说,“我简直是闹笑话”。
作者:庞立群
消夏 胡铁湘摄
暑热难熬,何以“消夏”?
沐浴是一解。李渔说:“盛暑之月,求乐事于黑甜之外,其惟沐浴乎?潮垢非此不除,浊污非此不净,炎蒸暑毒之气亦非此不解。”
风从荷边来,赏荷有消夏之雅意。清代苏州人顾禄的《消夏湾看荷花》篇幅不长,读来却清凉袭人:“洞庭西山之址消夏湾,谓荷花最深处,夏末舒华,灿若锦绣。游人放棹纳凉,花香云影,皓月澄波,往往留梦湾中,越宿而归。”留梦消夏湾,梦亦是澄波般清凉,景致怡人,实在不需过多笔墨。不知如今的洞庭消夏湾是否还存留着往昔的夏日神韵?
游园也可享清凉之夏。《浮生六记》里的沈三白夫妇会在炎热蒸熏的日子里,居于苏州沧浪亭的临水小轩。檐前一株老树,浓荫覆窗,人画俱绿,夫妇俩终日研习书卷,品月评花,好生逍遥。
浮瓜沉李属于寻常人家的消夏乐事。我幼时的家中有口老井,暑天里,父亲经常把西瓜放在吊篮里,浸泡于井水中。午后,父亲把西瓜从井水中取出,数刀下去,西瓜露出弯弯的笑脸,吃上几口,暑气渐消。
露天而眠有俗世的市井之气。梁实秋留学回国之初曾客居上海,他写道:“我在上海住几年,黎明即起,弄堂里到处是哗啦哗啦地刷马桶的声音,满街的秽水四溢,到处看得见横七竖八的露宿的人……”叶兆言笔下的露天而眠则要轻快许多。那时叶兆言还在工厂上班,夏日清晨下晚班骑车回家,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总是三三两两地躺着露天而眠的居民。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骑车,从别人“梦的边缘”轻轻滑过。露天而眠,天为帐、地为床,露宿者多半心胸坦荡,露宿之地想来也是民风淳朴。
诸多消夏方式中,读书可避寂寞而享安闲,不妨读一读清代鸿儒纪晓岚的笔记体志怪小说《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来消磨时光。滦阳便是今天的北戴河,小说是纪晓岚随皇帝消夏之时所著。某个苦夏的晚上,我蛰伏家中闲翻此书,所读故事十分有趣——有一位老学究在夜里赶路,遇到死去的亡友,结伴前行。他们路过一间破房子,亡友说:“这是文人之家。”学究不解,问其原因。亡友说:“常人在白天忙于生计,以致淹没了本来性灵,只有到了睡着时,什么也不想,性灵清朗明彻,读过的书,字字如光芒,通过人身的窍孔照射出来。学问大的人,发出的光芒直冲云霄;学问次的人,光芒有几丈高或是几尺高,依次递减;学问最次的人也有一点微弱的光。”学究发问:“我读了一辈子的书,睡着时光芒有多高?”亡友欲言又止,沉吟许久才说:“昨天路过你的私塾,好像密封在浓云密雾之中,实在没看到一丝光芒。”学究听了大怒,亡友却已大笑而去。
掩卷发噱之余,一时困意全无,不由暗忖:我沉睡之际,不知寓所暗几许?
(原标题:何以“消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