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飞行员张超拼死一搏保战机 战友报捷终于圆梦上舰
转眼,他已经走了一年。渤海湾的春天来得迟。他走的时候,营区里的花木叶子还没长齐,晨昏时分,海风吹在身上冷冷的。可对他来说,不拘什么季节,只要能飞行,便是好天气了。他热爱飞行。祖国东北的这片天空,是他梦起飞的地方,也是他梦陨落的地方。
海军某舰载航空兵部队一级飞行员张超。
2016年4月27日,张超驾驶的舰载战斗机在进行陆基模拟着舰接地时,突发电传故障。危急关头,他果断处置,尽最大努力保住战机,推杆无效、被迫跳伞,坠地受重伤,经抢救无效壮烈牺牲。他走后,人们每每看到歼-15飞机,总会想起那张阳光帅气的青春脸庞,总会想起他那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实现的上舰梦想。心碎着的、思念着的、努力着的,都融入渤海湾的风里,化作来自远方又奔向远方的消息……
英雄档案
张超,1986年8月生,中共党员,生前系某部队一级飞行员。2016年4月27日,张超驾驶歼-15进行陆基模拟着舰训练时,飞机接地后突发电传故障,机头急剧大幅上仰。危急关头,他首先选择推杆全力挽救战机,直至飞机几乎垂直于地面才被迫跳伞,错过跳伞最有利时机,坠地受重伤经抢救无效壮烈牺牲,用4.4秒的生死一搏,谱写激荡海天的人生壮歌。
牺牲: 四点四秒的生死一搏
与陆基飞行相比,舰载飞行面临的最大难题是着舰有效区域仅长36米、宽25米,必须把调整飞行的战机着陆误差控制在前后不超过12米、左右不超过2米,才能使飞机尾钩顺利挂住阻拦索,实现安全着舰。飞行员需要通过数百次的陆基模拟起降训练,才能熟练掌握。而张超的着舰飞行技术一直很出色。
2016年4月27日12时59分,张超驾驶117号歼-15飞机进入着“舰”航线。跑道上的中心相机,把战机着陆的画面实时传到飞行员休息室。“对中很好!”“真棒!”……那是当天飞行训练的最后一次降落,飞行员们心情放松地说着笑着议论着,等着张超回来。后轮触地、前轮触地、滑行……117号战机稳稳落地,那片被称作“黑区”的模拟航母飞行甲板上,又叠上了3道漆黑的轮胎擦痕。海上有风吹过来,跑道不远处,红白相间的风口袋轻轻飘动着。塔台下的一间办公室内,某舰载航空兵部队部队长戴明盟、参谋长张叶正在商议第二天的飞行计划。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正常而平静。
然而,战机刚刚滑行了2秒钟,无线电里突然传来语音报警:“117电传故障,检查操纵故障信号!”塔台、着舰指挥工作站、飞行员休息室……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大家都知道,电传故障,是歼-15飞机最高等级的故障,一旦发生,系统会自动报警,并在无线电中广播;一旦发生,意味着飞机失去控制。那一刻,是12时59分11.6秒。紧跟着报警声,战机的机头一下子抬了起来,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机体与地面接近垂直!
“跳伞!跳伞!跳伞!”飞行指挥员徐爱平对着无线电大喊。几乎同时,火箭弹射座椅穿破座舱盖,“呯”的一声射向空中……那一刻,是12时59分16秒。但由于弹射高度太低,角度不好,主伞无法打开,座椅也没有分离,从空中重重落下,在草地上砸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救护人员迅速赶到,张超被紧急送往医院。“我是不是要死了,再也飞不了了……”全程陪护的张叶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是张超最后的告别。2016年4月27日15时08分,张超年轻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彩超检查显示,在巨大的撞击中,腹腔内脏击穿张超的胸膈肌,全部挤进了胸腔,心脏、肝脏、脾、肺严重受损。医生说,那么重的伤,能坚持到医院已是奇迹。飞参记录表明,从战机报警到跳伞离机的4.4秒里,张超的动作是全力推杆到底。战友们说,张超肯定知道,歼-15飞机系统高度集成,发生电传故障,第一时间跳伞才是最佳选择,可他却做出了“最不应该”的选择。
追忆:“插班生”的超常努力
2016年11月30日,张超走后7个月,12名新入列舰载战斗机飞行员由老飞行员为他们佩戴头盔,面向军旗集体宣誓。同样在那一天,中央军委追授张超“逐梦海天的强军先锋”荣誉称号。无形之中,舰载航空兵部队的英雄与新秀完成了一次庄严的交接。
其实,张超是作为“插班生”加入舰载航空兵部队。2015年3月14日,张超迎着初春的海风走进部队营区的时候,同班的飞行员已经进行了2年时间的学习训练。张超,要在1年内赶上战友们两年多的训练量。如果他能做到,说明新的训练方案是可行的,这将大大加快人民海军航母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培训进程。除了加倍努力,张超没有捷径可走。
飞行员艾群记得,每次飞行结束,不管飞得好坏,张超听完教员对自己的讲评,总会跑去“蹭”战友们的讲评,用来检查对照自己。飞行员丁阳记得,有一天,飞完教练机,张超有个疑问,先是在餐厅和他讨论了半个小时,觉得还不清楚,吃完晚饭又跟着到宿舍,一直讨论到十一点半才离开。可丁阳刚躺下,张超又来敲门了,笑呵呵地说着抱歉,“有个问题想不通,睡不着”。两个人站在门口,直到把问题弄清楚,张超才满意地回屋休息。在某舰载航空兵部队战斗的411天里,张超的起降数量是其他部队战斗机飞行员年均水平的5倍以上。但这高强度的辛苦训练,张超并不是非经历不可。
加入舰载航空兵部队之前,张超是“海空卫士”王伟生前所在部队的一名中队长。在那个椰树婆娑、温暖湿润的南国海岛上,不管是改装歼-8飞机,还是改装新型国产三代战机,张超都是同批飞行员中第一个放单飞的。时任歼-8改装大队大队长的郭占军说:“张超的飞行技术,是同龄飞行员中最优秀的。”海军决定在三代机部队破例选拔舰载战斗机飞行员的时候,张超已飞过6种机型,单位正准备提升他为副大队长。
此时,张超的家属刚刚随军、孩子还不满一岁,最需要的是生活、工作稳定。选择舰载飞行,就意味着一切从零开始,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尽管利弊一目了然,但张超不愿错过这个飞向深蓝海天的机会。与张超谈话时,考官戴明盟第一个问题就是:“舰载机飞行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危险的飞行,你愿不愿意来?”“我知道危险,但就是想来。”张超语气中流露出的坚定与果敢,戴明盟记忆犹新。加入舰载战斗机部队6个月时,张超追平了训练进度;10个月时,他第一次驾驶歼-15飞机飞上蓝天。所有的课目考核成绩,都是优等。一个从零开始的新尝试,在张超的超常努力中变成现实。未来,更多年轻的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将沿着他走过的路,飞向深蓝、叱咤海天……
红色记忆
“舰载机飞行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危险的飞行,你愿不愿意来?”这是考官戴明盟与张超谈话时,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当时,张超坚定与果敢地说:“我知道危险,但就是想来。”这让戴明盟记忆犹新。加入舰载战斗机部队6个月时,张超追平了训练进度;10个月时,他第一次驾驶歼-15飞机飞上蓝天,所有的课目考核成绩,都是优等。而在张超壮烈牺牲的当天,全程陪护他的张叶始终难忘,张超最后的告别是:“我是不是要死了,再也飞不了了……”
张超在高空装具室准备穿戴飞行装具执行飞行任务(2015年10月15日摄)
追悼:将被飞行员记住的名字
张超走了,在离实现梦想仅一步之遥的地方,走了。他的上舰梦,战友们替他圆了……2016年8月中旬,张超牺牲后4个月,与他同批选调到舰载航空兵部队的飞行员,驾驶歼-15飞机成功在辽宁舰完成阻拦着舰和滑跃起飞考核,并通过航母飞行资质认证。爬下舷梯,飞行员艾群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郑重地向人们展示,“这是张超的。”艾群说。作为室友,他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帮张超圆了上舰的梦想。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再有3个飞行日,张超就能完成剩下的训练任务,跟艾群一样顺利上舰。
2016年12月,张超走后8个月,由辽宁舰和数艘驱护舰,及多架歼-15舰载战斗机和多型舰载直升机组成的航母编队,组织了长时间连续航行并交替转换海区训练。期间,航母编队航行一路、训练一路、检验一路、研究一路,歼-15舰载战斗机首次进行实弹射击演练。电视新闻播出后,飞行员徐英写在头盔上的英文字母:SHOOT THEM(击中他们),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许多人不知道,张超牺牲时,电脑里保存的那份歼-15飞机实际使用武器教学法,是徐英交待给他的任务。因为在老部队时,张超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某型国产三代机实际使用武器经验。2014年5月,海军向西沙永兴岛派驻新型三代战机,这是该型战机的首次前沿部署。一天,一架外军飞机实施抵近侦察,张超奉命战斗起飞,与外军飞机斗智斗勇,成功将其驱离。
那段日子,张超结合自己实际使用武器的经验,利用20多天的休息时间,加班加点整理,不清楚、不确定的地方就打电话回老部队反复核实。“他总是那么严谨,不会告诉别人没把握的东西。”飞行员孙宝嵩说,他曾问过张超一个关于某型国产三代战机的问题,张超先是查资料口头告诉他,担心表述不准又整理成文字。没过几天,他又专门找到孙宝嵩,更正了其中几处错误。
张超走后,大家利用他整理出的200多份视频资料、两万多字的心得体会,对那份教学法进行了补充完善。这次演练以及今后所有类似演练,每一个学习歼-15飞机武器使用的飞行员,都会记住张超的名字。许多人不知道,张超走时,胸口的一级飞行等级证章,是徐英为他别上去的。张超牺牲前,累计飞行时间达到了一级飞行员的标准,相关请示文件也已经上报,但由于工作流程的原因,一级飞行等级证章还没发到他的手上,他牺牲时佩戴的还是二级飞行等级证章。
“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追悼会的头一天,徐英专门赶到殡仪馆,摘下自己的一级飞行等级证章,轻轻地别在张超胸前。“张超的证章,我会一直珍藏。”徐英说。在写给张超的百行长诗里,徐英写道:你盼着成为一级飞行员/我的证章别在你的胸前/带着我的祝福我的牵绊/愿你在天堂里飞得更远……
爱情:令人心碎的约定
2017年2月,张超走后10个月,《感动中国》栏目组为他写下这样的颁奖辞:“那四点四秒,祖国失去了优秀的儿子。你循着英雄的传奇而来,向着大海的方向去,降落,你对准航母的跑道,再次起飞,你是战友的航标。”
颁奖盛典上,张超的妻子张亚接受采访时说,她有时梦见张超蹲在地上哭,说:“怎么可能,不可能,我还没有上舰……”
“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后悔他的选择,但这个遗憾,我觉得他是无法接受的。”张亚说。作为妻子,她太了解张超多么希望早日上舰。张超到舰载航空兵部队一年多时间,一直不让张亚来。每次张亚提出要去,他总说,“等我上完舰。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只有真正驾机在航母上起降了,才算得上是舰载战斗机飞行员。”但是,张超不知道,他刚到舰载航空兵部队时,张亚就偷偷跟着到了部队门口,想看看环境好不好。可要进营区就得告诉哨兵自己是谁的家属,她怕张超分心,也怕挨“批评”,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那是2015年的早春,渤海湾的风寒意依旧。张亚希望丈夫恰巧出现在那里,让她远远看上一眼,只一眼就好。但,只有风吹过来……仿佛是一种巧合,张超出事那天,张亚买好了第二天的火车票,跟张超约好,先去沈阳看朋友,再趁“五一”假期来部队看他。那天晚上,张超平日里很准时的“平安”电话却迟迟没有来,张亚打了好多个过去也没人接。她有些心慌,往常只要白天飞行,张超都会打电话报平安。但是,无论如何,张亚也没想到,她那亲爱的挚爱飞行的丈夫已经走了。
关于上舰,张亚不只一次问过张超有没有把握,他总说:“很简单,一定没问题。”“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故,但是一直都认为他不会有事。”张亚说,“张超特别自信,我也特别相信他,他技术好是公认的。”她没想到,这一次,张超“辜负”了她的信任。
她喊他名字,他再也听不到了;她吻他嘴唇,却是那么冰冷……
她跪在灵前,自责着:“是不是我要来,影响你飞行了?”
她跪在灵前,哭泣着:“我要是任性一些,不听你的话,早点来看你就好了……”
她剪下一绺头发,装在张超胸前的衣袋里:“这辈子我们很短,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这,是多么令人心碎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