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恋园:老北京裁缝扣边只需一两分钟 现代机器不如六十年传统手艺
2015年4月16日 “ 扣边只用了一两分钟,那个被他说成很‘贼’的缎子,经他手就老老实实,平平展展地趴在案子上了。”
作者大学时代的作品
上大学时,每个学期都有服装制作和制版的课程,设计的想法一大堆,效果图也画得溜溜的,但总是很难把想象效果做成满意的衣服。刚毕业那几年,很为此犯难。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位老裁缝蒋师傅,才帮我跨过了这个门槛。
当年,蒋师傅70多岁了,个子不高,穿着西装,戴着花镜,是当时服装行业协会的技术顾问。他是地道的老北京,很爱和人聊天,说起他学徒时来,更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7岁时,爹妈就把他送到了一个裁缝师傅家当学徒,给师傅家干家务,烧水做饭带孩子,打糨糊,烧烙铁,吃住都在师傅家。那时年龄小不懂事儿,挨说挨揍也是少不了的。记得他指着额头上的月牙形的疤说,“师母是上海人,说话听不懂,不知为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没做对,被师母抡起水舀子,照着脑门就给了一大下子!当时就出了很多血,把师母也吓坏了,也挨了师傅骂。后来就留下了这个念想儿。”我问他恨不恨师母?他说:“她那个凶!可真是凶呀!但也不恨。有啥好恨的?跟亲爹亲妈不也得挨揍不是?过年过节,我都去看他们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在师傅家的日子里,学艺其实是偷艺,平时师傅并不教他。直到15岁那年,他自己在灶台边的地上画了条裤子(裁片),师傅路过看了一眼,说了句,“明儿你不用做饭啦!”
学艺不容易,行内人比较保守,自己的招数通常都不外传。蒋师傅却爱教人。我们工作室刚成立不久就非常诚恳地请他来给我们做顾问。他矜持了一阵子,说家离着近,就答应了。他经常为我设计的东西出谋划策,也经常会用轻巧的语气说,“这不难”。有一次,我设计了一款桑蚕丝缎的衬衫,前襟上有个单层弧形造型,技工做了几次,我都觉得扣的净边不是我想要的效果。面料在缉线过程中逊开了(拉伸开了),难以平展,像个荷叶边而不满意。给蒋师傅看,他拿在手里先查了一遍线迹说,“这不挺好了?”我说,可是它不平呀!他说“缎子上机器就这样,荷叶边都得这样”。我又把我的设计想法和他说了一遍,他就开玩笑说,“哎呀,死脑瓜筋,钻牛角尖呢!干吗非要那样嘛!卷着多好看呀”。边说,边把那个荷叶边铺到案子上,用手捋了几下,若有所思地说,“这缎子就是贼,你得把它管住了,才能上机器(缝纫机),拆了,拆了刮点糨糊吧!”下午,他从家里拿了一小坨糨糊,用一次性筷子在做缝上刮了1厘米宽的糨糊,边儿就硬挺起来了,糨糊干了之后,又用指甲刮了一遍,之后从嘴里扥(拽)了根线出来,摁在做缝上,走了一圈,用熨斗折了个边,之后又走了一圈,又折了一个边,一个圆顺整齐的净边就烫好了。“上机器吧!”他很得意地说。扣边只用了一两分钟,那个被他说成很“贼”的缎子,在经他的手后就老老实实、平平展展地趴在案子上了。下了机器,他问我, “是你要的样不?”我一看,那个原来曲曲弯弯的荷叶边,变得平展、顺服,边缘流畅,从心里往外地高兴,就问他如何想到的这个办法,他轻描淡写地说:“唉,我学徒那会儿,旗袍的斜条都这么做!”好像在说,这点儿事儿就难着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统工艺的厉害。(文爽)
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