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关菁

王金辉 制图

身为医生，我们实在不能有一丁点的疏忽啊，毕竟，病人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我们。

有时候，我会为承受到如此重大的信任而由衷自豪；更多的时候，我会诚惶诚恐，胆子不但没有随着医疗经验的增加而变大，反而越来越小了。我也真正理解了曾经老师们所说的“越干越害怕”是什么含义了。

下午，门诊。我的每次门诊都像在跟时间打仗，一个个病人看下来，结束的时候都是口干舌燥——我的病人，一多半来自外地、外乡，更有一些，是在所谓新型医院花了好多钱却没治好病的。我对这些患者满怀同情。面对着她们的无奈、隐忍，以及艰难，我除了耐心解释与疾病相关的ABCD，还想尽可能让她们少花费钱财、多解决问题……

话就说得多了。感情的成分，随之也就增加了许多。于是又常常把自己的角色“转”到病人那边，跟她们一起分析什么样的药物又好效又便宜、什么样的时间做什么样的治疗更合适等等，一系列个体化的治疗问题。其实，这些，绝对是一个医生应当应分为自己病人做的事情，至少我这么认为。但是，患者们却总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感激和信任，这让我心里充满自信与自豪，当然还有与日俱增的责任感。

不知何时开始的，我的门诊号不那么好挂了，常常，下午的门诊上午就没了号。我很反对无限制加号，因为那很难保证细致和认真。

我的每周两次的门诊，就会有病人从早晨等到下午。每当我因为手术而门诊迟到，我心里都会充满内疚。我是真的觉得对不住那些毫无怨言地等着我的病人们的。所以到达门诊，第一件事我总是说：“别着急，不管多晚，我保证都一一看完。”然后，我的病人们就踏踏实实坐门外了。

这天的门诊没什么例外。下午四点半，看门外候诊椅上已经空无一人，我便回了病房。谁知五分钟不到，门诊那边就电话追过来了，说是还有一个外地患者等我看病。

是一个来自山东的不孕患者。问病史的时候，旁边还跟着一个年长些的女人，弄清楚了她是患者的母亲，我就任她待在了诊室里(如果是病人的婆婆，我一般会要求她出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输卵管梗阻的病人，我很奇怪她为什么没在当地医院做输卵管碘油造影（如果那样，她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在北京呆很长时间等待月经合适时做这个必须的检查）。她的回答让我很是吃惊，她说那家医院说她有什么炎症，一直在给她吃药、用药，却没提给她做这检查。

出于好奇，我给她也做了妇科检查，并没有所谓的严重的阴道炎。我告诉她结果，她一脸不敢相信，说：“那么，我可以做造影了？”我不知怎样回答她，只说：“你很好，很干净……”

此时，另一个女人突然说话：“大夫，我也加个号。你帮我看看吧……我外地来一趟不容易。”面对这样的请求，我从来不知道怎样拒绝……

然后，从门外又进来俩人，一个是老患者，拿着一张化验单来看结果；另一个她带来的病友，挺会说话的，上来就说：“我知道，太晚了。可我这姐们儿说您看得好，带我来了。你就给我也看了吧。”只好再加号。这患者拿来一张B超检查单让我给看看。先前那位患者立刻惊讶了：“呀，人家的单子有照片，我的怎么没有？”我说：“你这B超50块钱，你问问她的多少钱？”

那张漂亮的B超，160元。就为了照一个宫内节育环。带着环的病人要求得一点也不多，就是把那个让她不舒服的环去掉。但那家医院却告诉她：“哪儿能就这么给你取了？怎么也得先消消炎啊。”病人内心是嘀咕的，头次检查没说有炎症啊……

我也给她做了妇科检查，显微镜下连一个白细胞都没找到。顺手，我就把那个倒霉的节育环给取了。

当我拎着那个“T”字形的东西，问病人要不要留个纪念，那可爱的病人瞪大了眼睛：“您，您就这么着给取出来了？”言外之意是，居然，如此简单？！

她的这一套诊疗，费用不过39元。病人像中了大奖一样，拿着缴费单，兴高采烈缴费去了。

还有比她们更容易满足的吗？

我心里不由一阵酸楚，又不由一阵愤怒。

那些对病患又坑害又蒙骗的“医生”，不羞吗？不愧吗？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