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滨声北京晚报发新作 揭秘我知道的穆儒丐
2016年4月7日讯,距今100多年前,还是大清国的时候,当时清朝曾派一“八旗子弟”出洋留学。4年以后学成回国,不料大清国已不复存在了,已是五族共和的民国天下了。以往满族人所享的终身供给“钱粮”没有了,为生存计,他秉承出国前所学汉学文化基础,投身新兴的新闻界当了报人,专职文艺副刊任主笔,不断创作长篇纪实小说、传记等见报和付梓面世为社会欢迎。后因故背井离乡,远去关外落户于奉天(今沈阳),仍以文谋生。受聘为《盛京时报》副刊主笔,继续发表以民初真人真事为题材的长篇纪实小说。至此,“穆儒丐”的名字从关里到关外广为人知。
“穆儒丐”的名字从关里到关外广为人知
余生也晚。以上所述,是我小时候听母亲讲的。母亲为我讲解,“儒丐”二字是自谦,意为“儒林中的一个乞丐”。
前些天我从《北京晚报》上看到一则消息,北京有两家出版社不约而同地出版了20世纪10年代的一位作家、小说家的书,一本是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的《北京1912》;另一本是北京出版社出版的《北京梦华录》。这两本书的作者,都是前面所述的穆儒丐。100年前的书“出土”,令人欣喜。稍有遗憾的是《北京梦华录》的封面上书法写的作者的名字,把“丐”字误写成“丏”(音免)了,希望再版时更正为是。
我知道的穆儒丐还有一些情况。“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接管了《盛京时报》,成为伪满洲国的报纸。穆儒丐被留用,继续主编副刊,且不停地得以发表他的小说。现在想来,可能是因题材都是写北京的,又兼他是八旗子弟,对覆灭的清朝有所惋惜,对民国政府不满、不时咒骂,正中了日本人的下怀,才允许他的存在吧。
顺便提及,20世纪50年代,《北京日报》有一位“助理编辑”(当时对留用的老报人的定级,非今日职称)左笑鸿老先生,和张恨水先生有时小聚叙旧聊天儿,曾提到过民国初年穆儒丐小说的社会影响和语言功力。我因是左笑鸿先生的学生,清晰记得他们聊天时张恨水老先生曾以《儿女英雄传》的作者文康,与穆儒丐相提并论。
有一次,左笑鸿先生给“文化生活”组几个年轻人讲“写作”,又提到了穆儒丐。我顺口说了一句“我见过穆儒丐”,大家指责我不严肃、是起哄。左先生并未责怪我,还让我说说。其实,我上中学时就开始画漫画了,那时自知上不了《盛京时报》,就投稿给《盛京时报》属下的《小时报》,屡被选用。一次我去看望已在报馆当上校对的老同学,在传达室他指给我看,说穆儒丐先生来了。只见马路对面从人力车上下来一位老先生,径直走进报馆去了——这就是我说的“见过”。左笑鸿先生和大家都哈哈笑了。
穆儒丐先生是民国初年有一定影响的作家、小说家,新中国成立后,他于1953年被聘为北京市文史馆馆员,1961年77岁时离世。今见他的著作重回人们视野,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儿。
滨老寄我明前茶
完成了《书苑栽花》(北京出版社出版)编选,滨老满意,他说,我还是第一次出精装本的书呢。当初受托编选这本书,我很有些压力,但通过几个月的努力,尤其是多次和滨老在一起,倾听他睿智、幽默的话语,我时常把书稿和他的人生弄混了。看着一幅幅插图,我时而笑出声来,仿佛透过书页看到了滨老;在滨老身边的时候,他的不寻常甚至有着传奇色彩的经历又化成了一个个画面,融进书中。这种感觉真好!它使我的精神放松,压力全无,紧张工作的过程成了一种愉悦的享受。
《书苑栽花》新书出版庆贺会当晚,滨老打来电话,说难眠。我安慰他好好休息后自己也失眠了。隔天,接到老人家亲自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印有他绘图的瓷罐里是明前西湖龙井。感动之余,赋诗以谢:
春风不吝染绿芽,九秩滨老著新花。青钱欢聚兴未尽,夜阑响铃到我家。轻唤一声无多语,心底波澜似有闸。尽在隔天包裹里,浓情共饮明前茶。
此刻,与朋友一同品滨老的茶,看滨老的书,惬意无比,温馨无比。
最喜欢他画的鲁迅先生,熟悉的面容里透出的是深邃;他画老舍、张恨水、梅兰芳,因为曾经熟识,大师的相貌上仿佛多了几分亲和;他画林徽因,美,自不必说了,还有她身轻如燕在什刹海滑冰的倩影呢;至于徐志摩,滨老画的是风流才子和林徽因在胡同门前最后道别的场景,真是栩栩如生,引人遐想……
他把对京戏的痴迷热爱、自幼做票友的苦乐酸甜,尽情地融入笔端,一幅幅画作堪称绝妙。特别难得的是,每一幅画作旁都有滨老字斟句酌的介绍。比如“四郎探母”,他在栩栩如生的画面旁写道:“四郎探母原名北天门,一名四盘山。自上世纪二十年代末随俗雁门关,被称八郎探母,遂改为如今剧名。”真让我这门外汉长了知识。
李滨声《书苑栽花》的一个重要成果,是他应著名女作家叶广芩之邀,为长篇小说《采桑子》画插图。整整38幅,全部是彩色的。那是时已年近八旬的滨老在读了好几遍小说原稿的基础上,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几个月呕心沥血创作出这些栩栩如生的精品画作。
此刻,我家院子里紫玉兰花开正浓,我和朋友饮茶正酣……
我的街坊滨老
李滨声先生是我的老街坊了。近四十前,搬入这个新建小区时,我的同学常托我到相隔一个楼的李滨声先生家取戏单用的插图,这才逐渐熟悉了。
滨老画戏剧人物,出神入化。我常和他搭伴去看戏。一开锣,他就眼盯着台上,用笔不停地在小本上画,几根简单的线条,就把舞台上的人物瞬间定格了。回家后再拿出速写本,在大大小小的画纸上勾线点染,青衣的水袖,长靠武生的翎子,飘逸到极致。我感叹:“摄影家抓拍都到不了这般境界。”武生泰斗王金璐先生说:“细看滨声先生的戏画,能看出高宠、赵云是谁扮的。他能把流派的特点和演员本人的神韵都画出来。这水平的戏画,难得其二了。”
滨老画戏,那是因为他正经学过戏,二三十年前还以双锤晨练。小区里不少晨练老人都说:“有个老人,晨练舞一对戏台上的大锤,让人眼花缭乱。”后来去滨老家,他拿出一对塑料健身锤,就是老人们用来敲腿敲背的那种,“这个挺好的,减料不偷工。拿着当练锤,就不招人围观了。”还补一句:“主要是不耽误人家晨练。”
“减料不偷工”的滨老,还有绝的。当年住房不宽绰,他就在卧室里,用折叠架子支一块制图板,权作“减料”的画案。他还在这画案上给我表演过魔术:拿出一枚硬币,左手往上一扔,右手在硬币落到图板上时一按,抬起手来,硬币没了。我知道这是手彩小戏法,就请他再变十次。他说:“给你变五十次,你要看出来,改日我请你吃饭。”他笑眯眯地做了十几次,我愣是看不出来。等他给我揭了谜底:“就是个手法问题,手疾眼快,你看不出来,叫戏法。看出来了,就成哄孩子了。”
滨老还把戏法变到我们公司在密云的开发基地去了。十几年前,滨老整理画稿,我接他到基地去,房子吃住都不成问题。基地管后勤理是谈德元,对滨老十分崇拜。滨老工作时,他除了送开水,从不打搅。开饭时陪滨老去餐厅。自打滨老来了以后,食堂浪费粮食的现象基本杜绝了:“因为老爷子每次都是吃多少打多少,吃完饭,一粒粮食都不剩。说句玩笑话,自打老爷子来过以后,附近来运泔水农户,家里的猪都减肥了。”这是老爷子给年轻人做了身教的榜样。
老谈有严重得颈椎病,滨老说放风筝对颈椎病有好处。还从家里拿来一个他自己亲手扎糊的沙燕儿,送给老谈。一有空,爷俩儿就在空场上借得春风放纸鸢,边放滨老边讲老北京的典故民谣。自打那时候起,老谈的颈椎病居然不再犯了。博学多闻的滨老,引起了在基地开发人员的兴趣,他们邀请滨老参加每周二下午娱乐活动。那段时间成了基地最欢乐的时光。年轻人唱几支歌,滨老就变变手彩戏法,大家把他围个严严实实,硬是看不出一丝破绽。有些小戏法是可以“揭底儿”的,当滨老“泻底儿”时,引起一片笑声。滨老玩儿得高兴了,还给大家画速写头像。每次画几张,日子长了,几乎每人都有一张滨老给自己画的像。
开发人员和滨老关系这么好,总想给滨老做点实事:滨老家的卧室兼工作室的屋里有近多半个立方米没开包的书。九十年代末,一个中年人来他家拜访,说是某单位分管离退休人员的,要为老员工发300本滨老写的《我的漫画生涯》。中年人留下地址电话,还看了滨老的戏剧人物画,滨老一高兴,还送了他两张。事后滨老去出版社垫资拉回300本书,可那人却不再露面,打电话一问,答复查无此人。“垫点儿钱还好说,屋里空间本来就紧,这不是添堵吗?”滨老很郁闷。他的一个老朋友听说此事了,要帮他减负,动员单位买42本。滨老送了但对方单位要发票,没辙,滨老只好又从出版社买回42本书,开了发票。家里的库存,是一点儿没少。那时还没有网购和微信,我们的开发人员通过发信息上博客做宣传,研究员韩其瑜带头发动大家发布消息,滨老家中的书渐渐少了。
五年前,滨老住进了养老院,在小区里很少见到老爷子了。好在有一批和他很熟悉的老朋友,常相约去看他。去年,他过了九十岁,说:“身体精神都还行。我从70后、80后现在成90后了。有空我们多见见多聊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