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维辛集中营解放71周年 还原纳粹恐怖阴影下犹太遇难者
2016年1月27日讯,71年前的今天(1月27日),波兰克拉科夫市郊的奥斯维辛集中营被苏联红军解放。
辛德勒名单
肆意的杀戮,扭曲的人性;惨绝人寰的毒气室……虽然这一切在71年前的寒冬已经定格,但“奥斯维辛”这几个字每每出现时,仍旧让人心灵震颤!
奥斯维辛集中营其实不是一座,而是这一带40多座集中营的总称。
1940年4月,党卫队头目希姆莱正式批准在这里建造集中营。德国人之所以选中这里,因为这里毗邻捷克斯洛伐克,是波兰南方的大型交通枢纽,便于运送犹太人;有大片开阔地域,可以大规模地建造营区。此外,波兰有300万犹太人,就近运输自然省时省力。
奥斯维辛 无法躲避的两种人性
奥斯威辛集中营其实不是一座,而是这一带40多座集中营的总称。
车子驶向集中营,心情依然沉重起来,到达目的地,我却呆住了:这就是那个吞噬了百万生命的人间地狱吗?!怎么全无想像中也是应该有的肃穆与庄严?!相反,参观者熙熙攘攘,表情轻松,如果没有那些标志牌,我真会怀疑自己上错了车,误入了一个公园。历史总是充满吊诡,智者希望悲剧不要重演,教训总该被记住才好,而很多时候,在时间的长河里历史常常演变成一种轻飘飘的,普通人的谈资。想到这,不免让我感到警惕,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轻松,在奥斯维辛,心情沉重似乎才是对的……
下面将是我的奥斯维辛之行。在展开这场历史之旅前,我先说说它的后遗症——离开奥斯威辛回到国内,我再没有看过一部关于她的电影,再没有读过一本关于她的书籍。因为她已经是“我的”奥斯威辛了,我已经无法再去直视那里的苦难。
犹太老人和女孩
按照规定,我们先要在导游的带领下参观最残忍的比克瑙集中营,然后乘车去最大的一号营。买票,领耳机,选择导游的语言,然后在大厅无聊等待导游的到来。这时,入口前面,工作人员和一个黑袍黑帽、显然是正统犹太教徒的老人争执起来。我听不清他们在争什么,只听到最后工作人员很坚决地说:“对不起,没有票我不能让你进!”
参观要买票,这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但面对这个犹太人,我又有着不同的感觉:他上百万的同族,甚至可能包括他的亲人,都惨死在这里;现在,他却要花钱买票才能进去拜祭。这在情感上,确实很难接受。
导游来了,我们跟着他一起向比克瑙集中营走去。比克瑙是40多座集中营中最血腥的一个,因为它是不折不扣的处决中心--约95万囚犯在这里惨遭屠杀。
路上,我认真盯着那些参观结束的人,希望这些“受到震撼”的人能有些深思。前两群人确实如此。但再往前走,却见一个圆脸女孩摆着姿势、笑着在一个牌子前留影,而她衣服上的大卫星和"ISRAEL"这个词清楚地说明,她就是犹太人,以色列犹太人。
我一直扭头盯着那个女孩,以至无意中抬头,才发现已经走过了那道著名的门,那道在影视和书籍中出现过无数次、上面铸着“劳动使人自由”大字的铁门。这门比我想像得小很多,但就是这道不大的门,阻断了百万人生的希望!劳动使人自由?!可能是现代史上最残忍的玩笑!
旁边那间小屋,也经常出现在影视作品中。犯人乐队被迫在小屋前演奏,欺骗新来的人,以便清理工作能“有序高效”地进行。目睹家人被杀、知道自己很快也会走向死亡,却不得不欺骗同样命运的同胞,他们是何等心情?!
焚尸炉与鲜花
比克瑙营区保存得很完整。我们跟着导游,走过一道道铁丝网,一座座小楼,一个个院落、一间间牢房,看了无数的图片与实物。
眼前的一切清晰地诉说着那段血淋淋的事实。
你看两幢小楼间的这面墙,曾有多少人肩并肩站在它前面,然后被枪杀!还有这根顶部有铁钩的柱子,导游讲解时还做了一个双手背后向上举的动作,我马上明白犯人要被手朝后反吊在铁钩上。导游又补充道:“想一想,这得有多疼!”而这,还是对犯人最轻的惩罚。
你看这间被伪装成淋浴室的毒气室。当年,赤裸的人像沙丁鱼一样被塞进来,大门关上,毒气弥散进来。人们疯也似地扑向大门,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记得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有这样一个片断:在辛德勒的工厂里,同样赤裸的女人走进淋浴室,惊恐地死死盯着淋浴喷头。当看到那里喷出的是水时,所有的人都流着泪狂喜地拥抱在一起。但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犯人没这么幸运,他们倒下了,然后被拖去焚烧。搬运和焚烧尸体的也是犯人,他们知道,那些尸体中可能有自己的亲人;他们也知道,很快,自己同样会成为被“处理”的尸体。
而施放毒气的,是德国党卫队的士兵。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什么,让那么多普通人转眼变成凶残的杀人恶魔。有的德国兵甚至可以在投下毒气剂后轻松地去读书!
或者,人性中本来就有恶的一面,战争又让恶成为天经地义。而且纳粹宣称犹太人只是寄生虫,灭绝犹太人不是杀人而是除害;而党卫队是被纳粹思想彻底洗脑因而最疯狂的一股力量,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被选来管理集中营。不过,即使如此冷酷的人,杀戮无辜后也会有一点不安。其实,使用毒气杀人,不仅是为了“高效”,也是为了让刽子手无须直面受害者、无须亲手杀死受害者,从而可以欺骗自己:我手上并没有他们的鲜血!
但这一切,受害者都不知道!
那些遗物展示大厅,让人看得窒息。每个大厅里都有足足十几米长的橱窗,这间堆满鞋子,那间堆满手提箱;这间堆满锅碗瓢盆,那间堆满儿童玩具;还有假肢,眼镜……我们默默走过。它们中的每一件,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它们的主人收拾好这些和家人一起出发时,虽然对前景也很担忧,但多数还是真心相信目的地将会是自己的新家!然而,所有这些人,除了极少数幸运逃出的,只有7650人捱到1945年1月27日集中营被苏联红军解放的那一天!
而最让人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是堆成小山、摆了好几大展柜的人发和那几条人发织成的毛毯!虽然读过无数关于奥斯威辛的资料,看过无数相关视频,但亲眼见到,我还是震惊了。苏军在这里发现了7.7吨人发和1.4万条人发织成的毛毯。想一想,这背后是多少条生命!?而这些,竟然只是没来得及运走的一小部分!
参观中,唯一让我有些许安慰的,是那些鲜花与烛台,是焚尸炉上放着的那两支红玫瑰。
惨剧已经过去,今日只有悼念!
营地里的崇高与麻木
之后,我们乘车来到一号营,它是最早建成也是面积最大的一座。
集中营的大门在很多电影中都出现过。一排低矮的红砖房子,正中是个尖顶、雕堡一样的建筑,它下面就是大门。几条铁道从这里插进来,一直延伸到营区另一端。这就是罪恶的死亡铁道!
当年,受害者--其中90%是犹太人--被塞进装牲口的闷罐车,从世界各地,经过几天几夜的煎熬,来到这里。车门打开,他们刚刚呼吸到新鲜空气,就被驱赶着接受纳粹医生的“筛选”。那些“没有用”的人--例如老人和孩子--会被马上送进毒气室;那些“还有用”的人,则被赶进营区两侧一排排木板营房中,在劳累、虐待中被折磨致死,或者被成批地处决。
这里有过感天动地的一幕又一幕。一个年轻人被“选中”将被当场处决,一位与他非亲非故的老教士主动站出来替他去死!这里也有过今天的我们无法想像的冷漠与残忍:一个年轻母亲意识到带孩子的女人都难逃一死后,拼命想甩掉自己的幼子;一些老犯人盼着新牺牲品的到来,因为他们需要新来者行李中的物品维持生存。
集中营的残酷在于,它不仅毁灭生命,更扭曲人性,这包括那些坦然地折磨杀戮犯人的德国士兵,也包括那些为了极度渺茫的生存机会而不择手段的犯人。
一号营很大,有些房子保存得尚好,但多数已经倒塌并被清理干净。突兀直立的烟囱、铁丝网和哨楼,使营区显得非常空旷。
因为空旷,营区四周那圈铁丝网格外醒目。当年的犯人,望着这道生死障碍,心情是何等复杂:越过它,就可能获得自由;然而靠近它,却意味着死亡!
因为空旷,大树格外挺拔。深秋时节,枯叶满地,但仍有不少执著地抓住树枝,正如那些苦苦挣扎求生的受害者。
因为空旷,死亡铁道格外刺眼。铁道的尽头,也是多数人生命的尽头。那里有几个烛台,其中一个由两个铁丝做成的小人儿托起,小人儿的中间是一颗心。
深秋时节,黄昏来得格外早,偌大的营区,只有那些穿着白色厚T恤的以色列孩子,还有我。之前听很多人说过,参观集中营、看到同族悲惨的过去,他们往往会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在一间营房里,我确实看到一群以色列孩子互相抱着在唱国歌。他们唱得很认真、很投入,其中一人似乎还在抹着眼泪。但这种情景我只见到两次。大部分参观时间遇到的以色列孩子,表情轻松。
有个营房里曾住过母亲和孩子,墙上用玻璃精心保护着的两幅画就是那时画上去的。画面很大,也很轻松,还带着点儿调皮:一幅是一个孩子背着书包走向学校,那打扮让我想起上学堂的小呀么小二郎。另一幅是三个抱着娃娃、拖着玩具车的孩子跟在一个大人后面。看旁边牌子上的介绍,1942年12月起,几十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在这里像囚犯一样生活过。1944年8月华沙起义爆发后,几百个孩子和年轻人从华沙被带到这里。我不知道壁画是1942年还是1944年画上去的,但他们的待遇显然与那些运来就被屠杀的人不同,那他们中,尤其是1944年到来的那些人中,是不是活下来的会比较多呢?奥斯威辛的7650名幸存者中有130个孩子,是不是就是他们中的幸运儿?1944年华沙起义中不会有犹太人,那非犹太人生存的机率可能大一些吧。一定是这样!必须是这样!
从马达加斯加到灭绝营
二战期间600万犹太人被屠杀,其中约100万死于奥斯威辛集中营。有人认为犹太人缺乏自保能力与反抗精神。这样的指责,是不公平的。他们也想逃,可逃到哪里呢?!欧美各国还没从严重的经济危机中缓过来,都不愿接受移民,尤其是如此众多的犹太移民。偌大的世界,几乎只有中国的上海对他们敞开了大门。犹太人也在反抗,但在强敌面前实在弱小,得到的帮助也很少。例如1943年的华沙犹太人暴动中,他们一共只从波兰抵抗力量那里得到几十条枪。
不过,即使知道前途凶险,他们当时仍旧无法想象,20世纪中叶,一个酷爱诗歌与音乐的民族,能够屠杀包括妇女儿童在内的600万无辜者,甚至把他们的脂肪做成肥皂,骨头磨成肥料,毛发编成毯子……
其实,纳粹自己也并非从开始就决意把犹太人赶尽杀绝。最初,他们想把犹太人赶出德国统治区,赶到某个遥远的地方,为此还与法国政府谈判,想把近400万犹太人押到法国殖民地马达加斯加岛。我曾想,如果这份协议能够签署,犹太人的命运又会如此?但这个设想,与如果当年维也纳的艺术学院能录取希特勒那现代历史会不会重写一样,没有意义。随着战事深入,纳粹开始把犹太人驱赶到某些区域,用极端恶劣的生存条件让他们成批地死亡。但真正决定对犹太人进行“最终解决”即种族灭绝,还是1942年1月以后。
灭绝计划一旦形成,纳粹就以极端的疯狂与极度的“高效”开始实施,屠杀成为信仰,成为事业,成为与对抗盟军同等重要的另一场战争。德国不惜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建造集中营,抓捕、押送、看管与屠杀犹太人,为前线急运士兵和物资的军列都必须给往集中营输送犹太人的闷罐车让路!战争末期,纳粹意识到败局已定,对犹太人的杀戮反而更加疯狂,因为他们想在“净化种族”这场战争中取胜。1944年最血腥的那段时间,奥斯威辛集中营平均每天屠杀6000名囚犯。
从华沙到奥斯威辛
我正想着这些,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确定他是波兰人后,我问起二战时期波兰人对犹太人的态度。他迟疑片刻,说道:“我们都非常想帮助犹太人,但是很难。你知道吗?波兰是二战时唯一一个,德国人下命令,任何人只要帮助犹太人全家就要被处死的国家!”
德国人下令将帮助犹太人的波兰人全家处死,这确实是事实;但波兰人对犹太人不够友好,这也是事实。法国犹太人一多半能够逃脱纳粹的搜捕,这很大程度归功于非犹太人的帮助;但300万波兰犹太人中,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波兰犹太人不仅人数多,而且很难融入主流社会,被当地人也视为麻烦。而且,波兰人多数是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对“异教”的犹太人有着本能的抵触。
那时确实很晚,或许也因为被我问得有点不自在,那个波兰人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去。望着他的背景,我忽然有些不忍,单纯指责波兰人也不公允,毕竟,波兰人自己也遭受着法西斯的残酷迫害,同时艰难而英勇地反抗着。
曾经有这样一个波兰人,为了探知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内幕并组织反抗,竟然志愿进入这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窟。他叫维托尔德·皮莱斯基,是波兰抵抗组织的一员,1940年9月故意“被捕”。此后的近三年间,他依靠惊人的体力、智力与毅力,在集中营里成立秘密组织,并不断向外传递信息,直到1943年4月成功越狱。目睹集中营内的惨状,他一次次强烈请求波兰抵抗组织、请求波兰流亡政府解救里面的犯人。但让他极度绝望与愤怒的是,外在世界“一直保持着无知的沉默”。
不只是波兰,那时全世界对犹太人的苦难都比较麻木,即使在集中营暴行越来越多地传出来后。客气地说,盟军认为打赢战争,犹太人自然会与其它人一起被解放;尖锐地说,人们对这个没有祖国的外来民族一直不太在意。
天已经暗下来,以色列孩子已经成群结队地往外走了,我也必须离开了。
仅仅一天前,在华沙,我踩在犹太人聚居区的标志线上,茫然地望着前面一片没有一丝一毫犹太人特色的建筑。这时,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人过来,指着那个方向,对我说:“我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给我们讲他小时跟着他爸爸去那里买东西的情景。那时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很多排房子,很多家商店,很多人,可热闹了……不过,后来德国人把那里彻底摧毁了。那么一大片,只剩下一座天主教教堂!”问起那里的人,她低头掖了掖孩子的小被,说:“他们几乎都死在了集中营。”
我感觉自己跟随着那些犹太人,从华沙来到奥斯威辛;现在,我要走了,而他们,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不远处,那个不起眼的地方,是党卫队抛洒没有处理掉的受害者骨灰的地方,一个牌子孤零零地立着,提醒人们尊重死者,保持安静……(孙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