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呼啸着。身穿防护服的“白衣战士”踩着秒针冲出来。担架上，呼吸面罩后一张张饱受煎熬的愁容，一双双求生的眼睛……混乱中，有人眼底的光越来越暗……

“快救人啊……”2月11日凌晨，罗邓坤惊醒，原来是个梦。

“离开”宝丰社区医院已经50多个小时，穿行疫区时见到的种种，仍令他难以释怀。他说，自己第一次跟疫情、跟死神离得这么近。

武汉告急，正月初八晚上，罗邓坤提交了疫区志愿者报名表。他很快成为一名穿行疫区的“外卖配送员”，每天负责把爱心企业捐赠的餐食运送给防疫前线的医护人员。

这些天，“最美志愿者”“最美司机”“最美逆行者”，一个个美称向他涌来。可梦境里那种不安与无力感，一直如影相随。

当一个个站立寒风中裹着防护服的身影，穿行疫区志愿者们互相打气的画面，医护人员眼角透露的笑意出现在他脑海时，便安心不少。

原来，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也能驱逐寒冷。

医护人员与罗邓坤（右）合影

“战友”间的守望相助

2月3日，罗邓坤“出征”的第一天，天气比想象得冷。早上6点半，吃完一碗泡面，戴上口罩，带好疫区通行证，他便开车出门。

发动机的轰鸣打破周围的寂静，小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车灯穿透晨雾，打出一束微光，照亮了躲在灰暗中的城市。

收音机里，不时传出有关疫情的实时信息。第一站，罗邓坤要赶去28公里外的黄陂区仟吉食品工业园，加入思麦志愿者车队的所有志愿者都在那里集结，约3000份爱心餐等待配送。

穿上统一发放的防护服，罗邓坤和队友互相打理、检查。出发前，罗邓坤小心翼翼把“爱心志愿者联盟”车标贴在车头。

他当天的任务是，上午10点半前把56份爱心餐送达宝丰社区的医护人员手中，傍晚再接送两名医护人员下班。

全城交通管制，道路上只有公务车、志愿者车以及医院用车。三环内设有防疫警察的各个卡点，值岗人员核查严格，测量体温、查看证件，运送与防疫无关物品的车辆都无法通过。

罗邓坤准时抵达医院。出来取餐的女医生一身疲惫，罗邓坤在她眼角看到了血丝，也看到了感激。

整理票据时，他发现有张收据背面写着：“感谢你，我的战友。正因为有你们的付出，才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志愿者们辛苦了，我们一起加油！”

“在那种状态下，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看到这样有温度的字句，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罗邓坤说，这张收据上流淌着的，是“战友”间的守望相助。

逆流而上的温暖

“吃中饭了没？”“累不累？”“还顺利吗？”午饭时间，不会打字的母亲频频发来语音。他多次答复同一句话，“我做好了防护，爸妈放心。”

还记得那个下午，得知他想去疫区当“司机”，年过六旬的父母心情压抑，母亲甚至在电话另一头哭了。他不停安抚着，还拜托叔叔去做老两口儿的心理工作。

“其实那几天我都没吃午饭。”想起亲历的那些场景，罗邓坤感觉自己的胃正在缩小。他才发现，内心的不安真能挤走食欲。

对未知的不安，不断刺激着罗邓坤的神经，然而疫情之下，没有局外人。他不禁自问，“疫情最严重的区域是我的家乡，作为湖北儿郎，怎能置身事外？”

志愿者需要每天全勤，于蓝光嘉宝服务武汉公司任职武汉片区总经理的他，已提前安排好辖区内各项目的分工调度，每天线上了解防疫工作进程。

目前，蓝光嘉宝物业在武汉市中心有5个项目受疫情影响较大，近2万户业主不方便采购生活用品。在给医护人员送餐和接送的空档，他会去这几个小区巡查，协助同事给居家隔离的业主们运送物资。

正搬运防疫物资的罗邓坤

下午4点，他在车上召开视频会议。探讨完工作，他会向同事讲述自己当天的所见所闻。

“有次，一个其他车队的志愿者给医院运送物资时，不幸感染了新冠病毒……最终抢救无效离世……”说着说着，他心底翻涌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突然决堤，嚎啕大哭起来。

“经历”了死亡，让整个志愿者车队更加团结。微信群里，大家时不时把自己接收到的温暖传递给同行者：漫天飞雪的医院门前，一位女志愿者扛起沉甸甸的大箱子，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镜片起了雾；队友给车加油，结账时有人帮忙付了钱，只因为他们车上贴着“志愿者”标识……

“疫区穿行的我们并不孤单，在我们背后还有很多好心人支持我们。”罗邓坤如是说。

最闪光的地方

忙完工作，将两位医护人员送到定点住宿的酒店，罗邓坤带着一天的疲惫回家。

晚餐依旧是泡面。为确保安全，家人和孩子都回了老家麻城，只有罗邓坤留在武汉，厨房里没有柴米油盐的味道。封城后，采购新鲜食材未果，他只抱回一箱泡面和面包，这是他赖以果腹的全部。

2月9日，罗邓坤得知公司的防疫物资储备就快耗尽，200多名员工每天300个口罩是刚需。“在武汉待了近二十年，我对周边路线比较熟悉，就想开车去外地采购口罩、手套、防护服等。”因此，罗邓坤暂时告别了疫区全勤“司机”的角色。

回顾过去6天的点点滴滴，迎着窗外沉沉夜幕，他写下一行字，“历史的一粒灰尘，落在我们头上就是一座山。人在大灾大难面前多么渺小。一定要对自身负责，对社会负责，珍惜眼前，珍惜身边人……”

这些天，罗邓坤看到很多可爱的志愿者，他们或是深入各个社区贴海报、送口罩，或是协助交警为过站司机测量体温、记录信息，或是整天活跃在为医护人员配送物资的路上……这都不是惊心动魄的英雄故事，但他们身上某一刻发出的光芒，照亮了身边人。

当身处疫情漩涡，遭遇汹涌而至的恐慌，一个普通人能宽慰自己，还能为身边人、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在罗邓坤眼中，他们都是“追光者”，点燃自己，温暖他人。

手机里传来11岁女儿盈盈（化名）的声音，“爸爸，你帮助了哪些人？”他说，“那些白衣天使。”

“有人表扬你吗？”

“很多人。爸爸也对自己提出了表扬，因为做了有价值的事。”

“最想对我说什么？”

“你之所以能够安逸的学习和生活，是因为有很多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罗邓坤没有提及感恩和责任，但他知道，女儿会明白的。或许将来，女儿也能成为一名“追光者”。

北京日报APP 文 | 阳叶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