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史锦萍

插图 王金辉

90岁的老妈，身体和精神都越来越差了。原来还能拄拐而行的她，如今独自站立都费劲，上卫生间尤其困难。大部分时间，老妈只能呆坐床榻，反复念叨陈年旧事。

显然，老太太身边离不开人了。

和老妈共同生活的弟弟、弟妹，皆已50多岁，还都身体欠佳，全方位不离左右地照护老妈，他俩确实力不从心。我和妹妹，我们两个住得远，三天两头奔波往来，承担起给老妈洗洗涮涮的活儿，日子久了也都筋疲力尽，毕竟我俩都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

怎么办？

根据老妈的现实状况，我们想请一个专业护理，与老妈同住一室，日夜监护，但咱家老妈多年养成的个人习性忒多，人家一听这个那个，摇头就走。要不，送老妈去养老机构吧，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做，对老人对我们，可能都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可是，对各家机构的专业程度、服务水平，我们颇多疑虑和担忧。

接连好些天，我和妹妹东奔西跑，四处“调研”附近的养老场所，妹妹还向自己的老同学紧急求助，将微信群变成“专题研讨会”，同学、同事、朋友纷纷献计献策，还有人详细介绍了自家老人住过的地方，让我们前往考察。

与此同时，弟弟和弟妹焦灼中矛盾、矛盾中焦灼，也在住家附近多方打探，经街坊邻居热心推荐，终于找到一家新型养老机构，叫上我们同去探访。明亮的平房建筑，通透的露天院落，花草锦簇清新环境，以及服务设施、护理配置、餐饮制作，方方面面，我们都看了又看，一问再问。感觉还不错，赶巧遇到一位新入院的老太太，腿脚可挪动、思维尚清楚，如果胆小害怕的老妈能跟她相处，岂不是正好互补。

一切安排就绪。

转天，弟弟、妹妹推着轮椅带着老妈，先上医院全面体检，紧张忙碌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拿到养老中心要求的一纸医方证明。返家途中，想着让老妈先睹为快给她一个意外惊喜，妹妹推着轮椅带老妈来到了养老院门口，想不到，老妈抬头念出“养老服务中心”几个标牌大字，脸色“呱嗒”就阴沉下来，“你们都不要我了？”老妈一句不无悲伤的话语，犹如当头一棒，令大老爷们弟弟顿时泪奔。几位养老院工作人员以为是来办理入院手续呢，呼啦啦围过来笑脸相迎：“奶奶好。”“欢迎您！”声音亲切悦耳，可老妈余气未消，全然没了平常慈眉善目的待人风度，直冲冲抛出又生硬又冷冰的一句：“我不认识你们！”随即扭脸不瞧众人。妹妹满脸尴尬、满腔酸楚，推着轮椅车，讪讪地掉过头……

接下来，我们子女几个都在泪水和愧责中郁闷度日，觉得一个个都被老妈判定“不忠”、“不孝”了。老弟更是一声不吭，默默担起了给老妈倒屎端尿的全部辛劳，说是要竭尽全能，亲力亲为，给老妈养老、直至送终。看弟弟惩罚自己一般，大家都抢着争着做这做那，以减轻内心的疚责。

两三天后，老妈脸色渐渐缓和，看到自己越来越无力的腿脚，她也逐渐理解了子女的良苦用心。

老妈态度平和地主动问起养老院情况，表示其实自己也向往热闹和有同龄伙伴聊天的集体生活，只是有些小心结，终究难舍生活了一辈子的家，还担心以后再难见到我们……那一刻，我和弟弟、妹妹，全体泪奔。

老妈，亲爱的老妈，身为儿女的我们，何尝不依恋您呢？！因为这份依恋，我们特别精心选择了距离近、条件好的这一家养老之地；而且，私下里，我们还约定好了，各家轮流探视您、陪伴您……

老妈的心结，我们明白；我们的难处，老妈理解。一场养老风波，因为彼此“懂”了，终于得以商量、解决……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