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0级”新人到首席舞者,她用六年时间“速成”,付出了什么?
在现代舞者中,玛莎·葛兰姆和她的舞团无人不知。玛莎·葛兰姆被誉为“现代舞之母”,是与毕加索、斯特拉文斯基齐名的二十世纪艺术巨匠。1926年,玛莎·葛兰姆成立了自己的舞团。九十多年来,这个闻名世界的舞团出过三位华人首席舞者:许芳宜、简佩如、辛颖,其中只有辛颖来自中国内地。
初见辛颖是在一个下午。她穿着一袭黑裙,长发过腰,几个大步就从远处走到你的面前,那是舞者特有的潇洒利落。她的脸上全然没有凌晨刚下飞机又接受了一上午采访的倦容,更看不出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
辛颖很“拼”。一个多月里,她在北京、绵阳和纽约三个城市间飞来飞去,一直没闲着:九月是开学月,作为四川文化艺术学院舞蹈学院的院长,她必须回到位于绵阳的学校,处理好800多个孩子的开学事宜;上海那边,辛颖国际舞蹈与艺术中心刚刚建成,并在十一长假迎来了首届秋季舞蹈周;10月25日,她将在中央戏剧学院举办一场大师班活动;辛颖还在着手准备一个有关玛莎·葛兰姆的体验式展览,如果一切顺利,明年五月,展览就会落地上海;舞团的演出还要继续,34岁的她预计会跳到怀孕五个半月的时候……辛颖身上的那股劲儿能让人明白,她凭什么能只用不到六年的时间就一路晋升为首席舞者。
纽约学艺从“0级”开始
对东北姑娘辛颖来说,地图上几乎和家乡处在一条对角线两端的四川,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在2008年之前,和许多同行相比,辛颖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波澜。从小就显露出天赋的她6岁学舞,12岁开始接受中国舞的专业训练。15岁时,辛颖考入南京艺术学院舞蹈编导专业,成为了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四年后,她以优秀的成绩顺利毕业,四川文化艺术学院伸来了橄榄枝。四年过去,小城绵阳的教书生活安静顺遂。但2008年5月12日切身经历过那场举国悲悼的大地震,让很多人的心态发生了改变。辛颖发觉,眼下的生活“是不足够的”。她开始忙碌起来,给大型演出做编导,参加全国性的舞蹈比赛,编创的作品《青苹时节》还拿了奖。也是在这个时候,辛颖开始有了出国深造的想法。
放眼世界,知名的舞团和学校比比皆是,到底该去哪儿?辛颖瞄准了“现代舞之母”玛莎·葛兰姆和她的舞团所在的城市纽约。她一直记得上大学时,自己从老师那里听过这个名字。极具力量和表达欲的现代舞,是那时最适合辛颖的选择。
“我只报考了玛莎·葛兰姆舞蹈学院。我必须承认,那时候知道的少,就知道这一所学校。”辛颖卯足了劲头儿,“要学就学最好的。”2010年9月,25岁的辛颖独自远赴美国,再次踏上了求学路。
但打击接踵而至。先是在玛莎·葛兰姆舞蹈学校的入学考试中,辛颖被划分到了最基础的“0级”,一切都需要从头学起。初级班的崔荣荣老师是台湾人,在课堂上反复用英语提醒她动作不对,辛颖就是听不明白。老师只好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走过来,用中文告诉她,“你拍子错了。”
挨骂也要站到前面
“我特别刻苦。”辛颖没有被击退。功课上不足,她就长时间泡在教室里练习,练到脚底起满了大水泡,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学英语时,她会着重记那些与身体部位相关的单词,比如手肘、膝盖,上课再被老师点到,总不至于一无所知。她也格外善于观察,因为很多舞者不善言辞,但一定能用身体示范。“为什么我能把动作理解得这么透彻,我想跟这个有一定的关系。”
辛颖进步飞快。一年后,她拿到全额奖学金,考进了优秀学生组成的玛莎·葛兰姆二团,2011年底,她开始跟着玛莎·葛兰姆舞团“跑龙套”。
另一边,舞团的排练总监丹尼斯·维奥(Denise Vale)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辛颖见天儿挨骂,有时候忘了动作,丹尼斯·维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什么都不会,站这么靠前干什么?到后面去!”她只能灰溜溜地照做,但下一次依旧站在最前排,好让老师能一眼能看到自己的问题。这个拼命的中国丫头,终于渐渐得到了丹尼斯·维奥的认可。今年夏天,看过辛颖主演的舞团经典作品《悲怆》后,丹尼斯·维奥说,她的身上,有着曾经的日本首席舞者、玛莎·葛兰姆得意门生百合子的影子。
登上首席六年不到
2015年,辛颖升任玛莎·葛兰姆舞团独舞。这一年的11月,舞团再次来到了久违七年的北京国家大剧院。出国五年,辛颖第一次跟随舞团回国演出。她尽地主之谊,带着同事品尝花样繁多的中国美食,游览迷宫一般巨大而壮观的国家大剧院,心里满是自豪,“看,这是我们国家的大剧院,这是我的家乡。”
这次巡演,舞团带来了三个作品,辛颖全部参演,并在《深沉的乐曲》中独挑大梁。大幕拉开,她在台上翩然起舞,母亲坐在台下,安静地看着女儿的每一个动作。谢幕时,剧场里掌声如潮,随后的报道像雪片一样涌来,辛颖的名字开始与杨丽萍、沈培艺并列出现。“你一定要好好跳。”五年了,从一开始并不支持她出国学舞的母亲终于这样对她说,“一定要继续跳下去。”
繁忙的巡演结束后,舞团回到纽约时已将近年底,每年这个时候,团里都会宣布成员们的晋升和去留。“你今年做了很多事情,表现非常好。我希望你没有去其他的团考察,明年还能继续留在我们这里。”舞团艺术总监珍妮特·艾尔伯拐了个弯子,“因为我们要提你做首席了。”
现在回想起那个瞬间,辛颖还是会情难自禁地哽咽。对绝大部分舞者而言,群舞已经是职业生涯的天花板,这个惊喜远超她的意料。在她之前,玛莎·葛兰姆舞团只有过许芳宜、简佩如两位华人首席。“我一直想着,将来我要像许芳宜那样当上首席。”还在舞团实习时,辛颖参演了许芳宜领衔的《大事记》,《纽约时报》的舞评刊发了许芳宜的大幅剧照,辛颖告诉自己,要向着那个方向努力。她还把许芳宜的照片摆在书桌上,每天都要多看几眼。从“0级”新人到世界瞩目的顶级舞团首席舞者,这条异常艰难的路,辛颖只走了不到六年的时间。
最近几年,辛颖回国的次数和时间变多了。她慢慢发现,国内的现代舞教育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缺失。首先,现代舞仍然不够普及,就像在四川,中国舞的好苗子很多,但现代舞连招生都很困难,只能从普通高中选拔。在北京、上海等艺术资源更加丰富的大城市,辛颖又常常会面临这样的质疑:玛莎·葛兰姆的技术难道没有过时吗?“我们的学院派常常看到什么流行就学什么,打的基础太不扎实了。”
两年来,辛颖频频在国内开办大师班和工作坊,既面向专业舞者,也面向各行各业的普通人,目前已初见成效。“这就是我们播下的种子。”辛颖说,而为了种子继续发芽成长,她已准备好做出更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