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良相即为良医 “京城四大名医”之中医泰斗施今墨亦是教育家
五十年前的8月22日,一代名医施今墨先生逝世。近日,施今墨逝世五十周年纪念会在同仁堂健康大兴基地零号店举办,施今墨的家人以及众多弟子齐聚一堂,缅怀中医泰斗施今墨的光辉一生。
作者:姜宝君
施今墨资料图
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施今墨就凭着高超的医术享誉京城,他也被称为“京城四大名医之一”。 更重要的是,施今墨还是一位教育家。1931年,他创办了华北国医学院,先后培养出马继兴(8月22日刚去世,享年94岁)、哈荔田、祝谌予、董德懋、袁家玑、李辅仁、吕仁和以及吕景山等一大批中医大师,为中医的存续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施今墨还有着深厚的文学素养,在治病救人之余,作诗、书法、对联无一不精。
施今墨的一生,远非“名医”二字就能简单概括。出生于晚清的施今墨,见证了中国近现代历史上最为波澜壮阔的一段岁月。时代的风云变幻,也让施今墨立下了“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抱负。终其一生,施今墨时刻保持着儒家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在他不遗余力治病救人的背后,人们看到的正是他那“翩翩君子”的形象。
施今墨生前预立的遗嘱
生前立遗嘱捐献遗体
现年74岁的施小墨,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在施今墨逝世五十周年纪念会上,对于父亲施今墨的追思,他是从“死亡”这个字眼入手的。他讲述了父亲在晚年预立遗嘱的往事。
上世纪30年代初,北京香山出现了第一座现代意义上的公墓——万安公墓,一直坚持“创新”的施今墨,也响应新潮流,在那里购得一大片土地,作为家族墓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随着社会的发展,在党中央一次重要会议上,毛主席、朱委员长以及周总理都带头提倡火化,移风易俗。身患重病的施今墨听到新闻后,积极响应中央号召,亲笔预立了死后火化的遗嘱。立完遗嘱后,施今墨还赋诗一首:“人死如归本自然,不声不赴亦休闲,扬灰尤胜留瓶匣,不入万安旧墓园。”施今墨对于人生的豁达,跃然纸上。
除了这份遗嘱,施小墨还提供了一份新的材料:施今墨写给北京医院的遗嘱。在给家人预立遗嘱后不久,施今墨又给北京医院写了一份遗嘱,希望死后能够将遗体捐献给北京医院,用于研究。这也正是施今墨去世这么多年,人们仍然铭记他的重要原因:在他高超的医术背后,还有深厚的家国情怀。
这份家国情怀,与施今墨青年时期的经历有着莫大关系。1881年4月16日,施今墨出生于贵州(其祖父赴云南任曲靖知府途经贵州),故名毓黔。施家世代为官,因此施今墨从小接受了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他不仅练就了一手深有功底的书法,而且熟读经史典籍,打下了极好的诗词歌赋、翰墨文章的功底,更重要的是,修身齐家治国的儒家思想在内心悄然生根。
1902年,施今墨进入山西大学堂(山西大学前身)学习,并开始接受进步思想的熏陶。1906年毕业时,施今墨保送进入京师进士馆,即后来的京师法政学堂学习。在北京读书期间,施今墨认识了同盟会领袖黄兴,并经黄兴介绍加入了同盟会。
施今墨年幼时因母多病,曾立志学医,在13岁时,就跟随舅父、河南安阳名医李可亭学习中医。因此,参加同盟会后,施今墨以行医为掩护,追随黄兴为推翻清王朝统治而积极奔走。1911年辛亥革命后,他作为山西代表还参加了孙中山在南京的就职大典。此后,施今墨返回山西,一面行医,一面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宣传进步思想。
1921年,施今墨对于官场的尔虞我诈深感失望,最终决心脱离官场。他怀着“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决心,正式悬壶从医,并改名为“今墨”。也正是在这一年,施今墨回到北京,在宣武门内茄子胡同(今新华社一带)挂牌应诊,开始了自己的行医生涯。从1921年悬壶行医到1969年去世,在长达四十多年的行医生涯中,留下了无数治病救人的佳话。施今墨用毕生的努力,实现了“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抱负。
施今墨所开药方宛如一幅书法作品
是名医也是诗人
在施小墨眼中,父亲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更是一位有着极高文学修养的文人雅士。如今年届七旬的施小墨,仍能深情地背诵父亲当年写下的精彩诗文。
1924年,满怀忧国忧民之情的施今墨,难掩对于动荡时局的失望之情,写下《甲子十月望夜宣化道中》一诗:
风月良宵不解愁,车尘碌碌几时休。
山如时局不平起,水入川原就下流。
赋重年荒田野秽,人逃室毁犬鸡留。
烽烟天接迷阳地,何处人间有自由?
在时局的动荡中,施今墨对老百姓生活的关切,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施小墨说,因为工作关系,父亲常常失眠。但父亲不以为苦,反觉得是一种“乐事”。父亲还为此写过一首诗:
人因不睡苦愁添,我自欣然愿失眠。
昼夜无分寻乐事,余生岁月倍流年。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施今墨全家迁出自己位于东绒线胡同的私宅。几年后,老人有感而发,写下了一首《忆绒线胡同院内丁香花》的诗:
丁香花开今年小,人比去年老多了。
年年依旧花自开,道自花不随人老。
花落花开几度春,人间往事已前尘。
遥知庭院还如昔,不见当时树下人。
全诗以丁香花为寄托,借花开花落感叹世事无常,情绪含蓄而凝练,读之令人动容。念完这首诗,施小墨告诉记者,他们曾经生活的院子如今还在,只是里面住着十多户人家,他们正在向相关部门申请,希望能将院子建成施今墨纪念馆,以期更加全面地展示施今墨对于中医的贡献。
施今墨不仅爱写诗,因为从小研习书法,他的书法同样器宇轩昂。施小墨说,书法家萧劳(1896-1996)曾对父亲的书法作品这样评价:“施今墨不做医学家,做个书法家也是相当有造诣的。”
华北国医学院培养了众多中医人才
“同行不是冤家”
在纪念会现场,还有施今墨先生的众多后辈,追忆与老师的诸多往事,人们也从更多侧面感受到施今墨的高尚人格。
曹治安老先生尽管已是一百零一岁高龄,但谈吐自如,思维清晰。他于1942年至1946年就读于施今墨创办的华北国医学院。1943年6月19日,在熟人的介绍下,得以拜施今墨为师。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拜师礼是在东华门大街路北华宫西餐厅举办,当时老师大病初愈,就请了老师家里人一起小聚。勤奋好学的曹治安颇受老师器重,毕业后还在老师家里住了半年。
北京杏园金方国医医院的院长薛钜夫,讲述了施今墨先生“同行不是冤家”的故事。
1956年2月5日,施今墨出席全国政协二届一次会议。期间,毛主席宴请各界人士。施今墨与医界名家张孝骞、林巧稚、黄家驷等人也在应邀之列。毛主席对施今墨说:“我青年时就熟知你的名字,你是南北驰名的名医,希望你对祖国医学事业多做贡献!”毛主席当着在场的西医来宾,风趣而语重心长地发问:“你们同行是不是冤家呀?”施今墨回答:“主席,我们团结得很好,互相尊重,互相学习。”
施今墨所说并非虚言。早在这之前,他就与张孝骞结下了深厚的友谊。1948年12月,施今墨接诊一位沈姓年轻病人。经过中医的诊断,施今墨建议病人到协和医院请西医帮助会诊,他提笔给张孝骞教授写了一封信,要徒弟薛培基持此信陪该患者去协和医院,请张教授看看病人是否患了“进行性肌萎缩”。张孝骞接诊后,对患者进行了仔细检查,并确诊为西医所定义的“进行性肌萎缩”。张孝骞告诉薛培基:“病人尚处于疾病的初级阶段,临床体征并不明显,施先生仅凭物理诊断的细微变化,就能判断出这么严重的疑难大病……你回去转告施先生,改日我定登门拜访。”
此后,施今墨和张孝骞两人便经常交往、互相会诊。施今墨还把自己的爱徒薛培基介绍到张孝骞门下,学习西医。施今墨的那位爱徒薛培基,正是薛钜夫的父亲。
值得一提的是,施今墨与同仁堂颇有渊源。当年同仁堂的经理乐松生,常去拜访施今墨,施今墨也到同仁堂出诊。1959年,施今墨将十大验方无偿献给国家,并指定同仁堂通过中药方式制作药品,为广大老百姓带去健康。
施家与同仁堂的交情一直持续到现在。1959年,施今墨在全国政协上提出了在未出现病症时就进行预防的理念。继承其衣钵的施小墨,秉承中医“治未病”的理念,近几年也开始从单独的治病向健康预防转变。施家两代人的医疗理念与同仁堂健康零号店提出的“医养结合”新理念极为契合,因此,施小墨将父亲去世五十周年纪念会设在同仁堂健康零号店举办。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有着重要意义的事情。
在纪念会上,施小墨说了一段感人至深的话:“父亲曾说过,死后10年还有人知道我,死后20年人们就忘记我了。父亲有很多话,是很有预见性的,但这句话他说得不准,他去世五十年了,还有这么多朋友,这么多学生,甚至这么多患者深深地怀念他。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只要为人民做好事,人民就不会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