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柳三变,北宋大词人因何四次进士落第?
大雨刚过,寒意升起,蝉都停止了鸣叫。长亭之外,正有人依依惜别。无奈船家不解风情,频频催促,一双离人只得把千般离愁化作无语凝噎。男子登船而去,送别的女子把目光投向千里烟波,还有暮霭沉沉的遥远天边,看着小船消失。
资料图 贡院号社 新华社记者孙参摄
这场离别发生在北宋天圣二年(1024),已经凭借才名而为世人熟知的大词人柳三变此前不久刚刚经历了第四次进士落第,四十岁上下的他心灰意冷,决定离开京城。
柳三变有个“奉旨填词”的称号。北宋严有翼在《艺苑雌黄》中记载其“喜作小词然薄于操行”,当时有人向宋仁宗推荐柳三变,仁宗回答说:“是那个填词的柳三变吗?”臣下回答说是,仁宗便说:“且去填词。”从此,柳三变每日与狷子纵游娼馆酒楼,并且自谓“奉旨填词柳三变”。
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第十六卷记载的内容也许可以解释仁宗为何不欣赏柳三变:宋仁宗“留意儒雅,务本理道”,不喜欢“浮艳虚薄”的作品。在当时人看来,写通俗歌曲的柳三变之作品就是“淫冶”之曲。其词作《鹤冲天》中还有这样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某次考后放榜之前,仁宗特意嘱咐:“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便把柳三变打入另册。
清人宋翔凤在《乐府馀论》中“耆卿(柳三变后来之字)蹉跎于仁宗朝”的论断似乎是上述两事的最好总结,后人也经常因柳三变与宋仁宗之间的故事抒发感怀。然而,柳三变之所以屡试不第,也许不该归咎于仁宗不喜欢柳三变的词风,甚至不应该归咎于宋仁宗。
根据学者考证,柳三变大约出生于984年前后,其初次进京应试大约是大中祥符二年(1009),而前文中提及让仁宗颇为不喜的《鹤冲天》一词正是作于柳三变首次落第之后。词中“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的“偶失”说法可视为初落第的佐证(若是多次落第,大可说“屡失”)。大中祥符是宋仁宗的父亲宋真宗的年号,之后,柳永又分别在大中祥符八年(1015)、天禧二年(1018)以及前文提到的天圣二年(1024)三次落第。其中,天禧也是宋真宗年号,天圣方才是仁宗年号。根据史料记载,宋仁宗即位于1022年,时年13岁——即便说柳三变“蹉跎”,也应是在真宗朝,而非仁宗朝。
蹉跎于真宗朝的柳三变,何以在少年仁宗皇帝即位的第三年(1024)便被打入另册?根据史料记载,宋真宗遗诏有云:“尊后(章献肃明皇后刘氏)为皇太后,军国重事,权取处分。”宋真宗离世之前,由于醉心道事以及身体抱恙等原因已经少理朝政,政令多出自刘后之手。也就是说,柳三变的蹉跎很可能是由于“得罪”了真宗朝的皇后、仁宗朝的太后。
柳三变得罪刘后也非因为其词风“浮艳”,但确实因为词作得罪了刘后。1018年,时年9岁的皇六子赵祯被立为太子,同年,柳三变作《玉楼春·星闱上笏金章贵》一词:“星闱上笏金章贵,重委外台疏近侍。百常天阁旧通班,九岁国储新上计。太仓日富中邦最。宣室夜思前席对。归心怡悦酒肠宽,不泛千钟应不醉。”
其中“重委外台”的说法意即皇帝重用宦官,疏远大臣;“通班”的说法其实用了汉朝重臣陈平等人谋诛吕后之典故;“九岁国储”的说法明指汉景帝在9岁时便被立为国储,但巧合的是,宋仁宗也是在9岁时被立为国储的;“宣室夜思前席对”一句则更为直接,用汉文帝问贾谊鬼神之事的典故讽喻宋真宗好道事、好神迹。某种程度上暗指从1008年以来真宗朝所做的种种封禅、祭祀之事。
也就是说,柳三变因为词中表现出的对当时政治的评议、调侃以及讽喻而得罪了当权者,特别是其中的很多说法都有意无意地“针对”着参与两朝政事的皇(太)后,虽未获罪,但终究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此外,宋时考试制度规定:“凡进士,试诗、赋、论各一首。”还要考察对《论语》《春秋》《礼记》等经书的掌握情况。柳三变以通俗易懂的长词名于当时和后世,但极少有诗、文传世,故而后人无从考证其诗、文、经义水平——也许柳三变真的不是一个应试高手,方才屡屡落第。
有趣的是,宋仁宗亲政的第二年,即景祐元年(1034),一个名叫柳永的人登春闱恩科第。(本文在撰文过程中参考了薛瑞生校注的《乐章集校注》)
(原标题:宦海沉浮柳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