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刀

夜莺
【美】克里斯汀·汉娜
四川人民出版社

本书大部分内容是二战中的法国姐妹薇安妮和伊莎贝尔的遭遇，这些并未让读者感到有什么意外之处，直到薇安妮为了拯救正处危险中的妹妹，果断挥揪砍翻了那位自认识起便给她有过不少帮助且至少表面上还算绅士的德国国防军上尉贝克。这个转折就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早就觑觎薇安妮美色的盖世太保冯·李希特乘虚而入，不仅强行征用了她的家，还强暴了她。更主要的是，李希特还在她的肚里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耻辱。战争结束后，盖世太保总算离开了薇安妮，但丈夫安托万的平安归来，因为肚子里的“孽种”，反倒进一步加剧了薇安妮的耻辱感——战争从来不可能因为烟销云散而落幕，战争留下的伤痛“后遗症”往往是长期的，许多还是深入骨髓的。

另一个情节同样令人倍感震撼。伊莎贝尔锒铛入狱后，原本在姐妹眼中极不负责任的父亲于连居然挺身而出，冒充了女儿地下工作代号“夜莺”身份，最终虽成功拯救了小女儿，但自己却被法西斯残忍杀害。满满的父爱无以言表。

二战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但同时也是文学的“富矿”。置身激烈动荡时代，一切既有秩序都被野蛮颠覆，原本受到社会公共道德和法律约束的人性缺陷逐渐现出狰狞的原形。如果在和平年代，帅气逼人的贝克绝对是一位绅士。在与薇安妮相处的那段日子里，虽然他对这位近在咫尺的女性极有好感，但他并未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强越雷池。不过作为战争机器，他终究还是无法挣脱法西斯力量的钳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严格尊崇上级的指示精神，包括他的那些绅士言行。一旦现实与这些指示精神有所抵触，他立即恢复了法西斯的凶残本来面目——也正是他，向上级提供了薇安妮学校里的犹太老师名单、导致他们全部被抓走；也是他，将大批犹太人包括老人、妇女和儿童送往了集中营……这就是和平与战争的区别：和平可以压抑邪恶，战争则恰恰相反。

当一切秩序被打破，女性更容易受到伤害，面对危险，姐妹俩的选择殊途同归。

姐姐温柔软弱，明知德军是敌人，依然渴望从作为敌人的贝克那里得到帮助，这里面隐约中甚至有一些超越一般情感的朦胧情愫，但这些情感显然不足以消解二者身份的尖锐对立。在战后德国惩处的“法奸”中，抑曾有许多女性因为与德军过从甚密，而遭到泼粪、扒光衣服、剪掉头发等严厉的道德惩罚。薇安妮之所以能够成功逃过战后的道德惩罚，权因她能够顶住战争强加在身上的那些屈辱，暗中保护了19名犹太儿童。

而妹妹伊莎贝尔有着天生的刚强意志。从小便桀骜不驯的伊莎贝尔成功扮演了从平民到战士的光辉形象，但也是一个略显平淡的形象。尽管她先后带领170名盟军飞行员翻越了有现代冰川覆盖、平均海拔超过2000米的比利牛斯山，但作为故事主角，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过往性格的升格延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外。虽然本书以她的地下工作代号“夜莺”为名，但从人物形象丰满角度看，伊莎贝尔更像是姐姐薇安妮的镜鉴。

伊莎贝尔先后吻过两个男人，盖坦和亨利。这两个男人自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她，同时也是极尽呵护，这也是伊莎贝尔成长为一名坚强战士的重要精神源泉。几乎同一时期，薇安妮的身边也先后出现了两个男人，不过都是法西斯，前一个看起来很像绅士，如果不是关键时刻为了救妹妹，谁也无法说明薇安妮与贝克之间的关系不会超越道德界限。后一个则加剧了矛盾冲突，李希特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伊莎贝尔经历的创伤是肉体的，薇安妮则饱尝了从肉体到精神的双重伤害。

因为两个男人的爱，伊莎贝尔无怨无悔地走上了地下抵抗道路；因为对女儿的爱，父亲于连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女儿。相比之下，薇安妮的爱则显得更加痛苦酸涩。虽然战争最终落幕，但薇安妮却陷入了更深的精神痛苦深渊。薇安妮精心将自己与盖世太保的孩子包装成丈夫安托万的，更主要的是，这个男孩也叫于连——与薇安妮的父亲同名，这显然不能看成一种巧合。当已经略明事理的女儿索菲知道妈妈被法西斯强暴的真相，并表示无法容忍妈妈肚中的孩子时，是薇安妮用爱的方式，化解了女儿的仇恨。

因为弱势，战争中的女人更易受到伤害。当战争中的女人被强力推往极端的边缘，也更接近人性的本质。《魂断蓝桥》中的舞女玛拉，在失去所有正常生活来源后，不得不委身原本自己最瞧不起的职业——浓装艳抹当了一名街头妓女。而当幸福迫在眼前时，她却因为太爱未婚夫罗依，不愿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辱没爱人的清白地位。最终，这份爱驱使她坚决地离开新婚前夜的罗依，并最终以丧身车轮的方式，强行斩断了她与罗依之间的情丝。相比之下，《黑皮书》里的犹太姑娘雷切尔，有点像张爱玲笔下的王佳芝，她们有大义的爱，同时也有小我的爱，两种矛盾的爱恨交织，构成了两个角色复杂的矛盾体。她们对于彼此男性的爱，只是战争高压时代的一种扭曲，更大程度上体现于一种原始的生理本能，并不能真正上升到人性的高度。

爱是永恒的主题，所有的故事本质上都是因为爱，即便这个以二战为背景的故事，越是那些饱含真正人性的大爱，越是不可战胜。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