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谋杀案》 【西】何塞·卡洛斯·索莫萨著 李继宏译 译林出版社
大部分的小说往往在开头产生些许混乱,而在结尾拨云见日。大部分作者也以清晰地向读者传达信息为己任。而西班牙作家何塞·索莫萨的《雅典谋杀案》却另辟蹊径。
这是一本相当混乱的小说,而且还是一部越写越“乱”的小说。混乱如同滋生于文字之上的病菌,随着小说情节的展开不断地蔓延。甚至到了小说结尾都无法得到一个清晰的解释。本书的混乱因何而生?作者为何要刻意制造混乱?在混乱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主旨?
镜之映射
先来看看本书在结构上的复杂性。本书在结构上采用了双线叙事,四层嵌套的复杂结构。“作中作”+meta元素本身是推理小说和元小说常见的元素。但利用虚构的译者角色拉开维度,制造一个悬于读者和故事之间的缓冲层,仍可谓大胆新颖的设计。译者的手写体文字和原稿的印刷体文字平行出现、交替干涉,使得信息量暴增。如同光线在无数面镜子之间来回映射,而这正是混沌最大的成因。
在结构的基础上,视点的多样性进一步增加了混沌度。作者、读者、虚构的作者、虚构的译者、译者虚构的译者以及“作中作”出现的角色,大量的视点在书中展开了一场信息的博弈战。尽管所处的维度不同,但各方得到的信息都是有限的。这种形式迷人而危险,信息的片面也导致了立场的不稳定,读者自身的立场也面临着崩塌的风险。
此外,在写作手法上作者也力求变化多端。本书充分发挥了书本载体的优势。隐喻的运用,写作的风格,译者的注释乃至原稿的状态,一切元素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运用。
例如,原稿中多次出现文字的缺失就是一种启发读者的技法。缺失的文字靠读者的想象力去补足。越少的文字带来越少的约束,而想象能赋予一张白纸无穷的可能性。反之,信息密度越高,种类越多,思考的空间就越少。
混沌渐侵
小说,尤其是推理小说,如果作者无法在结尾提供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读者必然会暴跳如雷。这是源于读者对小说的基本预设:小说应当是理性的,讲逻辑的。这个道理还能做进一步阐释:小说是现实世界的延伸,而我们身处的客观世界就是人类用理性勾勒的。
本书从出发点就和一般的小说不同。作者有意要传达一种非理性的混沌。小说中数次提到了柏拉图学园。在古希腊,大哲学家柏拉图一直是理性的卫道者。他想要创造一个绝对理性、由哲学家支配的城邦国家,认为只有追逐真理才是人的必由之路。书中的柏拉图学园就是这份执念的产物。然而,柏拉图学园的学生并不像柏拉图认为的那样富有理性。他们最终堕落为邪教的爪牙,这也象征着理性的崩塌。
邪教的统领之一克兰托厌恶一切规整的秩序。这从他早年不惜烧毁双手也要证明理性的虚妄,可见一斑。在这群不可知论者的眼中,唯有存在本身是重要的。而一切试图从存在本身中抽象出理论的行为,以及在此之上构建的秩序都是愚蠢的。破坏秩序,歌颂混乱和失序就是该邪教的夙愿。
小说的最后,我们发现这是一场古希腊哲人跨越千年的论战。但辩论的中心并非观念的存在而是理性的存在。雅典先贤以最奇特的方式传递了道理并不会越辩越明的观点,而这件事又反过来自证了非理性的存在。
愚者代辩
理解了小说的主旨之后,再回头去看主角的遭遇和困扰着他们的“观念”就会容易许多。本书的两位主角分别是解谜人赫拉克勒斯和小说翻译者。若是放在推理小说中,解谜人无疑扮演的是侦探的角色。但容易忽略的是,译者同样也是侦探,他在尝试破译小说中的隐藏线索。作者的多处提示也给这两个角色划上了等号。
侦探有两个特点,首先他们往往是小说最终的胜利者,其次他们只以理性去看待问题。但既然我们前面已经提到了本书对于理性的嘲弄,那侦探的角色在本书中有何下场也不难想象。
在本书的世界观中,解谜人不再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智者。恰恰相反,他们是最大的愚者。赫拉克勒斯一直被邪教玩弄于掌中,先是轻信误导,后又遭到色诱。可见,理性容易被蒙蔽、诱导,而情绪和本能也能随时粉碎理性。赫拉克勒斯在神话中为人类盗取火种。主角以此为名自然象征着理性之火,然而,它却无法驱散混沌愚昧的黑雾。
解谜人总是徒劳地寻找意义,脑补各种联系,却未曾想世界上可能存在着非理性的事物,寻找意义本身就是危险而愚蠢的。解谜人和翻译永远无法认清自己愚者的身份,也无法和作者直接进行辩论。因而,读者作为最高维度的存在,自然地扮演了他们的代辩人。然而,当读者深度的参与其中时,自身的存在根基也会变得岌岌可危。正如书中提到的洞穴寓言,读者自负地以为自己是洞外之人,殊不知也许已被困于洞内。
(原标题:一本越写越“乱”的小说)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伊库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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