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郭萌

胡同里跑大的发小们  插图 王金辉

北京的胡同实在太多了，说一跑胡同是京城最短的胡同，我不敢下这个断言，但说它门牌号数最少，我看问题不大。这条胡同北有1、2、3号三个门牌，路南只有4号一个门牌。我家住在胡同1号，尽西头。

3号是独门独院，标准的老北京大四合院，就住一户姓许的人家，大院院门常年紧闭，院里的孩子们都文文静静的，从来也不出来玩。我们这些长年累月在街上折腾的“野”孩子管人家叫“阔家主儿”。因为他们家门口有高台阶，又干净，我们总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人家门口的台阶上嬉笑、打闹、拍洋画儿。

说起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孩子们玩的游戏，主要都是室外的，像什么滚铁环、拽包、踢毽儿、跳绳、踢间（跳房子）、逗蛐蛐儿、骑马打仗、撞拐、放风筝、捉迷藏、弹球儿……实在是太多了。依据不同的游戏，我们会选择不同的玩伴，有的是纯粹女孩子玩的游戏，如欻拐、跳皮筋等，女孩玩，男孩看都不看；有些游戏像踢间、拽包、踢毽、跳绳、过家家等，男孩女可以一块儿玩；多数较为粗犷、激烈、或者需要身体接触的游戏，则是那个时代男孩子们所热衷的。

我小时候有两个伙伴玩的时间最长，打小一直玩到上中学。他俩一个是2号的玉斌，另一个是4号的大机灵，我比他们大一两岁，他们都叫我“田水哥”。起先，我们三个最喜欢上小人书摊上去看小人书。谁要是向家里要到了几分钱，就立刻相约着到花市大街“大烟袋锅”百货店西墙旁边的书摊上租书看，一分钱一本。租书的老大爷管得严，不许互相换着看，更不许一本书轮流看，所以我们只能一人主看，另两个人在旁边相拥着看。那时候的小人书画得真好，人物栩栩如生，一本小人书，就像一块大磁石一样地吸引着我们，每一页都要看好久，只要有一个人没看仔细，也不能翻篇儿，一本小人书看半天的时候常有。这一点因为没有违反老大爷定下的“摊规”，他老人家也就唠叨几句，拿这群孩子没辙。看完小人书，我们一路回家，还会一路津津有味地争论，诸如是“双枪将”董平武艺高，还是“没羽箭” 张清厉害？或者互相“藐招儿” （即问答、测验），你说出“鼓上蚤”，他就得答出时迁来；你说出“赵云”，他就得答出子龙，答不上来，或答错了，就会受到伙伴的挤兑和嘲笑。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多数家庭很少给孩子买玩具，为能享受到更多的娱乐资源，小伙伴们就把自己心爱的小人书、玻璃球、洋画儿拿出来共同放在一个信得过的人家里，东西属于大伙，平常共同享用、一块欣赏和玩耍，我们管这种方式叫“伙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和玉斌、大机灵就“伙着”小人书和洋画儿，跟木厂胡同东口住着的小老西儿 “伙着”三角儿（烟壳子）和玻璃球。记得那时一做完功课我们就挤在玉斌家只能搁下一张小床给他睡觉的小屋，一块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翻看着、议论着那些“伙着”的小人书；或者在寒冷的冬日，聚在小老西家门口近在咫尺的西药房玻璃窗下，晒着太阳玩弹球、拍洋画，手都冻裂了、长皴了，仍然乐此不疲，为这没少挨家长的打骂。可那个年代的孩子，就爱玩这些游戏，而且只要一玩起来，都是一帮一伙的，哪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孤单呢。

记得有一年玉斌他爸爸的工友送给他一辆“除了铃儿不响哪儿都响”的小自行车，这一下可把我们这帮疯小子给乐坏了，等他爸爸刚好歹给修修能上路了，我们就蜂拥而上骑着、推着、跑着、叫着往东单广场而去，玩了个昏天地暗。就是这辆小车，我们坏了修，修了再骑，一直玩了好几年，胡同里好几个半大小子几乎都靠它学会了骑车。这还不算，我们就是靠着这辆小破车，轮流骑着，其余人跟着跑，去过天坛捉蛐蛐，上过二闸捞小鱼，大冬天跑到龙潭湖滑冰出溜。我常常想，那时候这辆破旧的小自行车，带给我们这些小伙伴的欢乐，是现在一个孩子孤独地骑着一辆崭新、高档的小自行车所享受不到的。

我和胡同里的这帮发小们一直快乐地玩到1960年代后期，那场横扫一切的飓风黑浪把大家冲得各奔西东，我上了云南，玉斌去了内蒙古，大机灵到了东北兵团，听人说小老西好像是跟父母回了老家……

白驹过隙，如今我已经成了年过花甲的老人，常想起儿时胡同里一起跑大的发小们。在这里想问一声，你们，还都好吗？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