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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除了画画就是晒太阳,李津三次进藏享受“逃离与放逐”

2019-05-12 15:23 北京晚报 TF010

一个人最难忘记,也最易忘记的,一定是自己生命初始时的经历。所谓“生命初始”,既可以是生命标尺开端的片段记忆,也可以是人生经历重大转折的所见所思。无论是物理意义上的初始,还是哲学意义上的初始,错综交织的繁杂足迹,孕育了生命的独特色彩;尤其是当时、空的延展产生距离,让这些色彩更加神秘,观者的好奇心与求知欲随之变得强烈。而这,也是我与李津再次对话的原因。

作者:张逸良


绘画风格的从无到有,一定与画家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所处环境密切相关,这是一个需要传承和长期积累的过程,绝非一时兴起便能促就。不同于三年前的展览“自在”呈现出的新派水墨的随性游弋,这次以“骨与肉”为题的展览更像是一次回顾与溯源,试图通过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创作的集体呈现,梳理李津绘画风格确立前的探索历程。这二十多年,可看做是李津艺术生命的初始,因而有着别样的意义;用李津自己的话来说,这些作品“劫后余生”,历经时间与生活的双重洗礼,许多有重要意义的代表作已无法寻回,终成遗憾。

初始的还原,伴着愿望与遗憾,倒也是最真实的生命留痕,如同这二十多年来的沧海桑田;裹挟的漩涡巨流与跳脱的新潮微浪,为李津艺术生命的初始铺就了底色,而在此之上三次进藏的经历,以及与之而来的岁月辗转,书写下了浓墨重彩的篇章。

1979年,正在天津艺术学院(后更名为天津美术学院)教务处工作的李津考入天津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在校学习的四年时间里,他开始关注日渐兴起的新美术思潮,绘画风格由写实走向变形。同那个时代的很多年轻人一样,传统与当代的交替而至、碰撞荡涤,成就了他别样的成长背景,以及独特的思辨方法。1981年,他到敦煌临摹壁画,途中寻访麦积山、拉卜楞寺;一路西行,所见人文风土皆与北方不同,加之宗教艺术所形成的强大吸引,使得李津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自己的毕业创作都是表现藏族生活的。这些经历,为他第一次进藏埋下了伏笔。

李津从天津美术学院毕业后选择留校工作,最初是在办公室里做行政,让他感到有些压抑,毕竟这与他所敬仰的梵·高、塞尚“崇尚自然,走向户外”的创作理念格格不入。1983年,天津市教委要组织教师到西藏支援高等教育,本来学院安排的是别的教师,可李津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主动请缨援藏,最终获批,到西藏大学艺术系讲学一年。

当时,伴随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内地特别是沿海地区,已经处在城市建设、信息交流的飞速发展时期,艺术新思潮随之涌现。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西藏依旧封闭而神秘,人们对这片土地所知甚少。不同于之前学校圈子里的无忧无虑,初来乍到的李津需要独自应付工作与生活,尽管拿三倍工资,却也冒着相当大的风险。个性的历练中夹杂着同陌生相遇的新鲜感,藏地的人文、自然、宗教环境,给了他强大的冲击力和感染力。

舍弃西方艺术思潮涌入的嘈杂,摆脱繁琐世事杂务带来的干扰,李津换得自由思考艺术创作的时间与空间,他去寺院采风,到牧区游历,坠入与都市迥然不同的生活本源;心境的转换促成了笔底的变化,因而《西藏组画》的出现,带有“找寻新大陆”式的新奇意味。在李津看来,以《西藏组画》为代表的那批创作彰显出他更自我、更单纯的一面,画里已经有了一些“跨媒介”的尝试,也超越了学院教学时为中国画圈定的概念范围,“那时候,内心表达已经是第一的需要,而不是画中的需要,要看哪种方式更适合自己的表达。”

因所处环境变化带来的视角和落脚点的不同,造就了有独特体裁、风格、气息的创作,在当时的环境下极易被区分开来,更何况是有当代视觉语言属性的水墨创作。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1985年李津结束援藏返回天津后,《西藏组画》会参加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的湖北武汉“中国绘画新编作品展”,并在《江苏画报》上被隆重推介了。

“85新潮美术运动”的大背景下,李津的行踪开始南移,停迹江苏南京,在南京艺术学院进行了为期数月的进修。身处“85新潮”的前沿阵地,他陷入完全不同的环境中,烟水气的江南与苍茫宏大的藏地全然是两个世界,用李津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冰火两重天”。一开始,他对江南风物是持拒绝态度的,认为太过柔软、细腻,格局小,小家子气,但与画家朱新建的相识,使他在对江南的感知上发生了转变,李津逐渐意识到那些小桥流水式的景象中其实暗含着一种精巧、委婉的玩世趣味,这是生活的另一种存在形态,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不再画藏地的牦牛,转而走向市井生活,即兴描绘周围的人和事。

结束南京艺术学院的进修后,李津回到天津美术学院继续教书,这时候的他与外界并没有太多联系,只是闷在画室里思考一些绘画的基本问题,以及自身艺术语言的构建。可安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原本平静的生活不能继续,1990年,带着向表姨周思聪借的几千块钱,李津和摄影师莫毅同行,经青海翻越唐古拉山脉,第二次进藏。

第二次进藏的李津,对西藏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他徜徉于广阔天地之间,有了天人合一的触感,思考变得“离天空更近”;没有了具象景物的参照,整个人都在游离,创作也就更加追求“大我”的感觉。每天除了画画,就是晒太阳、煮茶、喝青稞酒,他最爱听肖邦的钢琴曲,生活散漫而自由。

半年后,李津的第二次进藏结束。1991年,他来到北京市西城区菠萝仓胡同39号,在一所很老的民宅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创作出一组京味儿生活主题的作品,他还在北京音乐厅画廊同好友常工做了一场画展。转过年,李津再度选择进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藏是我逃离的地方,是我摆脱生活和市井烦恼的地方”——如果说前两次进藏,李津的动机是“逃离”的话,那么第三次进藏,则是他有意的“自我放逐”。李津养了两条狗,在院子里遍植花草,画室的阳光非常充足,他还时常伴着夕阳,漫步在拉萨河畔。这年秋天,他远赴藏北无人区,搭乘去阿里拉矿砂的车奔向那曲的文部,“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他回归生活、回归日常、回归个人的体验。

之所以选择“放逐”,是因为李津逐渐认清自己的认知终究和藏地存在差别,无法做到真正、全身心的融入;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只有与自己的文化归属保持一定距离,才有可能形成立体、客观、审慎的判断,发现一些亟待补充和完善的内容。特别是通过观察西藏本土的艺术,当地人有一种“沉甸甸的执着”,会不计工本、不厌其烦地去做同一件事,这种理想主义色彩一直影响着李津和他的创作。

“这个展览让我真的‘回去了一趟’,虽然有点吓人——几十年就这么没有了。其实一些早期的作品,我并不想让人看,因为不完美、不成熟,有很多毛病,但是回头再看,发现并不如原来所想有那么多的缺点。当然,一些作品是真的不愿给别人看,也一直没给人看过,可能正是因为没给别人看,才‘幸存’下来。”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走向,也决定了接下来的命运。

回望来时路,李津说自己总是“慢半拍”,上世纪九十年代艺术创作最有活力的时候,水墨更多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挣扎;由外国人主导的中国艺术市场,更热衷于推崇西方喜爱的艺术门类。好不容易水墨开始有了些发展,他却远离第一现场,与如火如荼的市场“选秀”擦肩。虽然当时的他觉得有些失落,事后却发现三次进藏的修炼,让他的人生和创作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局面,“那时候并不是谁都有机会到西藏搞创作的,数来数去不过十几个人而已。”

1995年,李津与常工在北京市东城区的纱络胡同租下一间平房,画画之余遛遛后海、逛逛早市、会会朋友,自此将生活归入烟火,用画画表现生活。

或许观者很难在李津如今的创作中发现他三次进藏的影子,甚至可以说他走向与进藏方向完全相反的一条路,毕竟精神之丰盛之于现实之残酷,常会构成极大的落差;这些作品也不过是用学术视角梳理出来的一条线索,李津自己走过的路,绝非作品能够说清,也远比画面要丰富。所以相较于作品,我更关注他艺术生命初始时的那些经历与转折,正是它们,促成了李津在创作上这样那样的变化。

我总觉得艺术上的事,有时候无法用理论解析,反倒是生活,能给予最完美的诠释。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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