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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花也有讲!唐宋明清的瓶花诗画之趣

2019-03-27 10:36 北京晚报 TF022

春意渐浓,很多人习惯在家里,拾掇一些极具意趣的器皿,插上几束鲜花,令室内春意盎然。其实,古人在这方面,比当代人更加热衷。当时,不管是文人墨客,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侍弄鲜花。而且在古人看来,把花插起来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该插哪些花,花该如何插,插完后放在哪里,人该如何与它交流……还有很多学问,因此对于这一套完整的体系,古人有一个更为雅致的名字:瓶花。

作者:徐文治


这个概念最早成熟于宋代,不过,早在唐代,就有人撰写了关于瓶花的专著。明清时期,瓶花成为一门系统的学问。通过资料也可发现,尽管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审美标准,但是人们对于瓶花的审美标准是延续的。千百年来,人们正是通过瓶花这种艺术,在留住鲜花,欣赏鲜花的过程中,感受其诗画之趣。

图片来源:徐文治/供

唐代:兰花梅花能享受最高礼遇

如今人们常把将鲜花插入容器装扮室内的行为称为插花、花道或者花艺等。不过,在中国传统语境里,插花并不是这个意思。在古诗词里面,插花大多指的是簪花,即往头上插花。当下的插花,古人更多用的是瓶花。究其本质,瓶花的内涵,也要远远大于插花、花道或者花艺。

根据史料记载,最早在宋代就有了瓶花的概念。北宋诗人俞瑊,写了一首名为《中山别墅》的诗,诗里说“村居何所乐,我爱读书堂”。他住在乡村,最喜欢读书堂。他的读书堂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情景呢? “阶草侵窗润,瓶花落砚香”,外面的草长得绿油油的,把窗户都给映得非常滋润,案头上插的瓶花,飘到了砚台上,把砚台都染香了。在这首诗里面,已经有了完整的对瓶花概念的描述,说明在宋代,大家已经认可了瓶花的概念。

实际上,在瓶花概念出现之前,唐代就有了关于瓶花的理论资料,这就是唐代罗虬的《花九锡》。《花九锡》正文只有七十个字,但是却建立了一套关于瓶花最早的理论体系。

“九锡”是过去的一种礼制,指皇上赐予大臣的九种最贵重的礼遇。罗虬借鉴了这个概念,来说明对花的尊崇。给花九种最隆盛的礼遇,所以叫“花九锡”。什么样的花才能够享受九锡的待遇呢?“花九锡亦须兰、蕙、梅、莲辈,乃可披襟。”也就是说,兰花、蕙草、梅花、莲花这样一类的才能享受九锡的待遇。有不少学者指出《花九锡》是唐代插牡丹的理论书籍。其实,这个理解是有偏差的,因为在整篇文章里,看不到任何关于牡丹的记载。另外在唐代时候,根据文献上的记载,唐代不插牡丹。唐代时,因为牡丹不易得,人们欣赏牡丹,都是把它种在花坛里面,并用青罗帐把它罩起来,而不是把它剪下来,插在瓶子里。所以《花九锡》这篇小文章,跟插牡丹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这些花有哪九种礼遇呢?第一锡,叫“重顶帷”,简单来说就是把花放在一个重顶的双层的帷帐里面。在罗虬那个时候,重顶帷只有一种用途,就是在做佛事的时候,用于放置佛像或者是佛牙、舍利、佛经等。所以罗虬把宗教上最尊崇的位置给了瓶花。

第二个叫“金错刀”,金错刀是错金的剪刀,就是要用最好的工具来剪花。

第三个叫“甘泉(浸)”,意思就是要用甘泉,即最甜美的水来插花。

第四个叫“玉缸(贮)”,就是指把花插在玉缸里面,这个玉缸并不指玉做的缸,而是指洁白的瓷器。在唐代的时候很少能烧出洁白的瓷器。在当时,玉缸是皇上才能使用的,也就是插花的花器,要达到御用的标准。

第五个叫“雕文台座”,说的是瓶花要放在雕文台座上。雕文台座是指用大漆画着精美花纹的案几。在当时,大漆是非常贵重的材料。如今日本东大寺的正仓院里,还能看到唐代的雕文台座。

上面这五锡是物质条件,五锡后面还有四锡:“画图、翻曲、美醑(赏)、新诗(咏)。”这一系列做完了,就要让画师给它画一张画。然后还要谱曲子,喝着美酒欣赏它,最后还要写新诗歌咏它。可见在九锡里面,后四锡其实更重要,它是文人对瓶花的赏玩和欣赏,它占据了整个插花过程中最主要的部分。这也是瓶花不同于其他插花最根本的区别所在。

罗虬在文中提到像芙蓉花、杜鹃花、望仙花,它们就是山木野草,它们不能用来插花。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在唐代民间,很多人是插芙蓉、望仙、杜鹃这些花,正因为如此,罗虬需要把人们的错误行为指出来。另外,根据学者统计,在《全唐诗》中,唐朝诗人共写了一百八十三种植物,其中有七八种是经济作物。可见在唐朝的时候,文人欣赏的花非常多,那些花,他们可能都会用于插花。

那么,唐代时,这些花是如何插的呢?史料中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在《清异录》里面有五代时期插花的记载,可以以此做推断。《清异录》“锦洞天”有这样的记载:李后主每逢春盛时,梁栋、窗壁、柱拱、阶砌并作隔筒,密插杂花,榜曰“锦洞天”。意思是说,南唐的李煜,每年春天花开最盛的时候,在梁栋、窗户和墙壁以及房梁下面的柱拱、台阶上,都做了好多隔筒,这些地方都插着花。怎么插的呢?“密插杂花”,也就是所有的竹筒里面都密密麻麻插着一大把。

《清异录》里面,还有一条资料,记载了一个叫“占景盘”的器物。在五代时候,有一个人叫郭江州,他非常有巧思,设计了一个盘子用来插花,这个的盘子叫占景盘。它是用铜做的,铜盘子底下,有数十个小管子。将铜盘里面注满水,把花插到这个管子里面,可以留十多天不会坏。花是怎么插的呢?“择繁花插筒中”,也是弄了好多花插在里面。

从这两条资料可以看出,在唐代以及五代的时候,插花其实就是密插,插得非常繁盛。

宋代:插花开始用牡丹

到宋代,插花更加繁盛,花市也开始兴盛起来。不过,在宋代,即便是宫廷里,也是沿袭唐代的插法:满插。比如周密的《武林旧事》(成书于元代)里面就提到有一次赏花,淳熙六年(1179)三月十五日,太后去赏牡丹花,“又别翦好色样一千朵,安顿花架,并是水晶、玻璃、天青汝窑、金瓶”,剪了一千朵牡丹花,安置在花架子上,有水晶、有玻璃,有天青汝窑,有金瓶等各种各样的瓶子,然后把这一千朵牡丹花插在里面。从这也能看出,宋代牡丹种植技术得到极大发展,这时候牡丹真正得到普及,普及到可以把它剪下来插花的程度。

从当时文人的诗词中,能看出民间插花的方法,也是满插。“桃花一日都开了,插满铜瓶亦倦看”(忽然有一天桃花全开了,在铜瓶里插满了桃花);“朝来满把得幽香,案头乱插铜瓶湿”(抓一把花,然后插在铜瓶里);“满插瓶花罢出游”(把屋子里插满了花,就不用出去看花了,躺在家里就可以赏春了)……这些诗词里面都谈的是满插。

当然,也有特例。在满插甚至乱插的时候,有只插一枝的情况。“海外无寒花发早,一枝不忍簪风帽,归插净瓶花转好。”(李光《渔家傲》)大意是说,外面天不是太寒,所以梅花早早就开了,梅花开了以后,我不忍心把这一枝梅花簪在我的帽子上,就把它拿回去插在我的胆瓶里面,插了一枝梅花。

从诗词中可以看出,插一枝的情况常常都是插的梅花。“瓶插一枝梅”(陆游《小雪》)和“一枝寒玉倚横塘,和雪攀来袖亦香。插向胆瓶笼纸帐,长教梦绕月黄昏”(黄庚《和李蓝溪梅花韵 》)都是展现了瓶花中插上一支梅花的情形。

梅花疏瘦古怪、屈曲斜袅的植物学特质,仅仅用一枝就能展现其独有的姿态。这为后来元代和明代瓶花的构型、瓶花的姿态,提供了借鉴和探索。

值得一提的是,宋代对花卉的培植养护技术取得了重大的进步。北宋末年,有个叫温革的人,原名叫豫。由于北宋将领刘豫投降了金,所以温豫不愿意和这个人重名,把名字改了叫温革。他曾经写过一本书,叫《琐碎录》。《琐碎录》原书已经没有了,现在能看到的是一个明代的抄本。这本书应该算是一本农书,它里面有一部分谈到了关于插花的保养。这些方法在现在看来,都不过时。比如牡丹、芍药插瓶时,可以把枝子给烧一下。把断的地方烧焦了,然后以水浸,“数日不萎”。在插牡丹芍药时还有一个诀窍:晚上把牡丹和芍药拿出来,放在地上,地上铺一个芦席,把牡丹、芍药放在上面,然后撒上水,把花铺在上面。第二天再拿来插花,这个花就可以留好几天。

他还提到,瓶中插牡丹和芍药,如果一两天蔫了怎么办呢?可以“剪去下截烂处”,把底下已经腐烂的部分剪了,然后把它放在缸里边,用深水泡,“一夕色鲜如故”。泡一晚上,到第二天它的颜色就又特别漂亮了。

到了南宋,《种艺必用》提出了前人没有关注的问题:“冬间花瓶多冻破”,怎么解决呢?把烧煤或烧炉子的那个炉灰放在瓶子底下,就不容易冻破了。或者用硫黄放到瓶子里面,瓶子也不会冻破。

从这些内容也可看出,瓶花是宋代文人生活的重要内容。他们在诗词里面表现了瓶花在生活中的重要内容。“自占一窗明,小炉春意生。茶分香味薄,梅插小枝横。有意探禅学,无心了世情。”这里有瓶花,有喝茶,还有禅修,惬意至极。

明代:插花用青铜器

从唐代经过了四百年,到宋代的时候,瓶花的技法并未取得大的突破,人们在探讨怎么能把它养得时间更长,还顾不上去考虑插成什么样子。到了明代,人们已经不满足于乱插,而且花的保养问题也得以解决,这时候,人们就在想,花怎么能插得更好看一点?怎么能更文雅一点?怎么能和中国传统的艺术相结合?因此,明代出现了非常多的关于瓶花的理论著作。其中,最完整的关于瓶花的理论著作,是高濂的《瓶花三说》、张谦德的《瓶花谱》以及袁宏道的《瓶史》。

他们三人都提出了瓶花的审美标准。高濂说,在插花时要让它“俯仰高下”,有俯有仰,有高有下;要让花“疏密斜正”,有疏有密,有斜有正,各具意态。在高濂和张谦德看来,瓶花的最高标准就是“得画家写生折枝之妙,方有天趣”。也就是说,插的花要像画家画的写生折枝花一样才是最妙的。

在这三部著作中,尤以袁宏道的《瓶史》最为著名。袁宏道在《瓶史》中建立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瓶花的完整体系。

从罗虬的七十个字,到袁宏道的一本书,这中间接近六百年的时间,让我们来看看瓶花体系的演变。《瓶史》第一章《花目》里面谈到什么样的花是可以用来插花的。“入春为梅,为海棠”,春天的时候只插梅花,插海棠。在第二章《品第》里面就要谈,什么样的梅花是好的,什么样的海棠是好的。袁宏道第三小节谈器具,袁宏道的器具和罗虬的器具是不一样的,罗虬谈的是玉缸,是进贡给皇帝用的器具。袁宏道谈的是上古的青铜器、宋代的瓷器。

罗虬说插花要用甘泉。袁宏道专门有一章谈择水。袁宏道在北京写这篇文章,所以他谈的是北京碧云寺的水、裂帛湖的水、龙王堂的水,这样的水才是可以用来插花的。罗虬说花插好了以后,要把花放在雕文台座上,再放到重顶帷里,这是花的位置。袁宏道专门有一章叫《屏俗》,布置成什么样子才是不俗的。罗虬后面提到的四锡,是对花的欣赏、交流和互动。袁宏道用整整六小节,谈人和花的交流与欣赏,在这个过程中要处理各种关系,像花崇、洗沐、使令、好事、清赏、监戒等,将这门技艺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

袁宏道的《瓶史》传到日本以后,非常受欢迎。日本人对袁宏道的《瓶史》研究特别多,日本人还出版了《瓶史国字解》,就是用日语来解释瓶花到底什么意思。在日本还成立了“宏道流”,成为瓶花艺术的重要流派。

清代:文人亲自上阵做瓶花

清代留下了非常多的关于瓶花的实用技法。其中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明末清初,文人开始注重于经世致用,提倡格物致知。于是,不少文人在植物学的研究上非常深入。比如乾隆年间编篡的《佩文斋广群芳谱》,在明代王象晋三十卷《二如亭群芳谱》的基础上扩充到了一百卷,囊括了历代的植物史料。陈淏的《花镜》,就植物的种植技术做了详尽的记载。如今的植物学研究,还会借鉴很多他的资料。

另外,清代文人在参与瓶花的制作过程开始有意识的记载其中的技法,对中国传统瓶花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清代在这方面比较典型的代表就是沈复的《浮生六记》。现在在插花时,如果花材本来是横着长的,这时就需要用到花材的矫形技法。最早沈复在他的《浮生六记》里面就详细谈了木本花材的矫形方法。而如今人们使用的还是沈复提出的。

比如谈到木本花材时,如果把花材直接插在瓶中,势必枝乱梗僵。“花侧叶背”,全是背面的叶子,如果有花的话,花一定很不好看。此时,应该怎么插呢?他提出了著名的观点:“横斜以观其势,反侧以取其态”。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拿到一根枝子,首先拿在手中,然后横着、斜着、反着、侧着去找它的“势”和“态”,“势”就是它生长的姿势;“态”就是它的姿态,就是找到它最美的地方。然后再想如何插到瓶子里,“或折或曲,插入瓶口”。这就是沈复讲的非常完整的对木本花材取舍矫形的处理方法。

怎么把直枝变弯呢?沈复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锯其梗之半,而嵌以砖石,则直者曲矣。”用一个小锯把梗锯一半,这时候“嵌以砖石”,原来是直的,此时就能就变曲了。

除了文人,连皇帝也开始关注瓶花。乾隆皇帝自己画过好多“岁朝清供”,也就是《岁朝图》。现在能看到十多件他画的有关瓶花的《岁朝图》。从画里面可以了解到,岁朝要插梅花、松柏枝、山茶等,有时候要插牡丹、玉兰,就是各种喜庆的东西,象征吉庆有余。由此可见,清代的宫廷里是非常喜欢瓶花,并且花的构型已经接受了明代人延续过来的对插花的要求。通过插得很好看,能达到如画家笔下的折枝花一样的效果。

清代皇宫里插花的繁盛,还可从另一个角度得到印证,清代皇宫里遗留下了非常多的花器。宫廷档案记载了清宫里陈设的各种各样的瓶子,其中专门有一类叫花瓶。

乾隆皇帝是瓶花的“资深玩家”,他将两件祭天用的玉琮,变成了瓶花的花器。这个玉琮本来两头是透的,没法放水,他把下面做一个紫檀底,里面做一个铜的内胆,上面留有各种花眼,就可以插花了。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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