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大年

资料图 王金辉 制图

二十年前，我的小说《乐鸽子》与汪曾祺的《水蛇腰》一同获奖，座谈会上汪老夸我“有超前意识”，实在是不敢承当呀。我只是写了一位北京大医院的护士长，为解决老年病人“压床”的困难，到崇文门“人市”挑了个初中文化、活泼伶俐的小保姆领回家。小保姆和她当过妇联干部的母亲一同培训半个月，学会了量血压、测血糖、打针、服药等基本护理技术后，再推荐给那些“有房、有钱、有孤独”的“压床”老人。此事大受欢迎，一个又一个“乐鸽子”、“欢喜鸟”陪着“空巢老人”回家，最后一句是“也许，一个新行业正悄然兴起”。

因为这篇小说，惹得福建电视台的文友李栋前来约稿，说“老龄委出资”，要我赶紧写一个宣传“银发工程”的电视剧本，他同时来筹建摄制组。我很兴奋，一口答应。李栋是电视剧《彩云归》的作者，我们又有合作改编《聊斋》的友谊，彼此信任，加之我的妻子是医生，可提供医学常识，三个人很快就编了一些小故事。我快马加鞭，用时三个月交出二十集剧本，内容是“有超前意识”的“孝子”企业家创办老年公寓，建立老年病医院，组织老人模特队推销老年服装，邀请老朋友聚会，跳老年迪斯科舞，实现“老有所养，老有所医，老有所乐”，既做善事又能盈利。可惜这些愿景“超前”了，制作方担心赔本——没人爱看老头老太太演戏，最后未能开拍。作为编剧，我仍未深刻理解老年人特有的喜怒哀乐，写的是表面文章，拍出来也不感人。好莱坞的电影《金色池塘》拍得很美，可以获奖，但未必盈利；我给潇湘电影厂写的剧本《晚霞》，改来改去耗时一年，却也没开拍。此后，我把老年题材的创作视为畏途。

现在，情况变了，经济建设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普遍改善，人的寿命也增长了，据公开报道，我国有两亿多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这是个巨大的市场，而且国家富强，各级政府和民间资本也有意愿、有能力开发“银发工程”了。

老人鞋——这是个新名词，近期在电视广告里频频出现。上世纪末，全球七分之一的人穿中国制造的皮鞋、布鞋、胶鞋、棉鞋、凉鞋、高跟鞋、运动鞋、休闲鞋，花色、品种成百上千，但就是没有特制的老人鞋。聪明的企业家抓住了商机——人老先从腿脚老起，行走自如是亿万老人的心愿，为老人服务的同时又赚老人的钱，何乐而不为！研制出来的老人鞋宽松、柔韧、透气、轻便、防滑，送货上门试穿，价格不菲。

老人鞋打开了新思路。专门为老年人设计制作的生活用品，我和老伴买过的就有可变视距的老花镜、头戴矿灯式放大镜（可腾出双手敲键盘）、色彩鲜艳的宽松服装（显眼，避免被碰撞）、大字报刊、大字手机、保护糖尿病足的全棉袜子、防滑手杖、助步器、轮椅。我有糖尿病，剪脚趾甲要特别小心，切忌剪破感染，上海研制的电动磨甲器可替代指甲刀，我买了两种，比较安全。由此想到老北京澡堂子里的修脚师傅，他们技艺高超却待遇菲薄，但确实能排除老年人足疾的痛苦。真希望医院把这些传统的修脚师傅、按摩师傅纳入医疗行业，正名为“保健医师”。

我的姨母毕业于东京早稻田大学家政系，学过烹饪、缝纫、卫生保健知识，是主持家务的多面手；听说香港的菲佣很能干，挣钱也多。所以我始终觉得“小保姆”可以“升级”为“家政服务员”——但要培训合格，成为我姨母那样的知识妇女，而不是伺候人的佣人，要帮助“空巢老人”切实提高生活质量。

（原标题：“银发工程”之遐想）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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