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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描写落花竟直来直去 身世飘零融入诗中别出心裁

2018-11-23 12:25 北京晚报 TF019

一说到李商隐,我们总会想起他的《无题》、《锦瑟》,想起他用典繁富、辞藻纤秾的独特风格。但他其实是一位风格多样的诗人,也有许多语言朴素、格调古雅的佳作,比如这首《落花》。

赵孟


这是一首咏物诗,大概作于唐武宗会昌年间,当时作者三十多岁,因守母丧,闲居于永乐。

首联两句就很惊艳。一般人作诗,往往会先写花飞,再写客去,然后再写人去楼空后的寂寞场景。李商隐没有落入这样的俗套,他反其道而行之,将结果放在前,原因放在后,先写客人离去:“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一开篇就创造出一种客去园空、凄凉寂寥的气氛。纪昀评价说:“得神在倒跌而入。”这一倒跌,就造成一种情感的冲击力,就如凭空伸出一只伤感的手,一下子就揪住了读者的心。感情上先收紧,再来一个“小园花乱飞”,紧崩的情绪便如飞花一般宣泄弥漫开来。我似乎听到了读者紧张憋气后突然释放气息的声音。

这第二句,素来就是写落花的名句。“乱”字极妙,既是写花乱,又是写心乱。一地乱花狼藉,正如我破碎的心,不可收拾。李商隐因陷入晚唐著名的牛李党争而一生落魄。他由于娶了李党王茂元的女儿,而得罪了他青年时代的好友、曾经大力提携他的牛党重要人物令狐绹,从此长期遭到打压,一直仕途不顺。他写此诗时的境遇,正是孤独无援、苦闷无聊。那种朋友离去的场景,勾起了他的身世之感;而残花乱飞,更让他觉得同病相怜。

颔联写落花飘飞之状,上句“参差连曲陌”写近景,下句“迢递送斜晖”写远景,都极其生动,下句更是用了拟人的手法,将花写得具有了人性。那落花飘飘洒洒,高高低低,先后相接,铺满了弯曲的小路。既是“曲陌”,恐怕一眼难以尽睹,则诗人必在此小园香径之上,独自久久徘徊,不觉天已向晚。诗人低首看那满径落红,偶一抬头,只见微风吹来,花瓣在空中无助地翻飞,一直绵延到遥远的天边,似乎在与落日送别。那些或粉或白的花瓣,在昏黄的余晖掩映下,漫天飘散,在多愁善感的诗人眼里,是怎样的一种凄美难奈啊!他能不联想到自己飘零的身世,而产生自伤自怜之情吗?

李诗中常常有一种向晚迟暮感,于个人于国家均是如此。如“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乐游原》)“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柳》)此处的“落花”与“斜晖”这两个意象,在迟暮的情感指向上,也是一致的。

诗写到这里,蓄势已经足够,抒情主人公形象的进入,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所以颈联以“肠断”、“眼穿”二语,直接引入了诗人自己这个爱花、惜花人的形象。在他的眼中,落花委积在地,越积越多,令人肠断。但他又不忍心去扫,因为扫了就连最后的痕迹都没有了,岂不更是令人肠断?诗人目送花瓣飘向天边的斜阳,恋恋不舍,望眼欲穿,那些花儿却越飘越远,终于回归到大自然里去了。而太阳也终于落山,天黑了,诗人虽然不忍归家,却仍然不得不要归家了。白居易曾曰:“长恨春归无觅处”(《大林寺桃花》),单说春归,而李商隐《落花》中的这一个“归”字,则包含了更丰富的意思。春归去,花亦归去,诗人也要归去,彼此依依惜别。

颔联写落花,颈联的重点已经转移到诗人,由客观到主观。“肠断未忍扫”承“参差连曲陌”,“眼穿仍欲归”承“迢递送斜晖”。对应紧密,诗意则更深入了一层。杜甫《曲江》诗曰:“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李商隐此诗,意境与之绝似,或许是受了杜甫的启发吧。

“归”字,一作“稀”,亦可通。那么诗就应该这样解释:虽然诗人望眼欲穿地希望花不要再落下,春意能够再作少许停留,但花仍不断飘落,残留在枝头的越来越稀少。自然之无情,与诗人之多情,恰成鲜明对照。

尾联为全诗做结。花把它最美好的一面都奉献给了春天,但是当春天走到尽头的时候,它又得到了什么回报呢?没有。它得到的只是无奈地飘落,留恋地沾留于人们的衣服上罢了。这是诗句第一层的表面意思。

“沾衣”在汉语中,又有哭泣流泪之意,汉《铙歌·巫山高》:“临水远望,泣下沾衣。”所以最后这两句是双关语,既指花,又指人。诗人虽有爱花之心(“芳心”),却留不住春天,保护不了花朵,无计可施,只能泣下沾衣罢了。这是第二层意思。

若作进一步推想,还更有一层深意。爱花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花一般的命运呢?作者才华横溢,如美丽的春花一般在晚唐诗国的天空下绚烂地绽放。他少怀壮志,想为国出力,然而仕途蹭蹬,穷愁潦倒,年华老大而一事无成,最终只是落得个悲叹沾衣而已。在这里,花的命运与人的命运就完全融合到一起了。通篇伤春、惜花,同时又是自伤、自惜。人、花合一,凄婉低回,感慨无尽。

落花春尽,是诗歌最普遍的题材;从中寄寓身世之感,也是很常见的一种写法。写得不好,就容易堆砌辞藻,或无病呻吟。李商隐此诗,构思独到,别出心裁。作为以华丽风格见长的诗人,他一个典故也没用,也没有什么秾丽的辞藻,完全用白描的手法,却也能够写得感人至深。钟惺评曰:“俗儒谓温、李作《落花》诗,不知如何纤媚,讵意高雅乃尔。” (《六友斋重订唐诗归》)

李商隐的这一类诗歌,与他对杜甫的学习是有紧密联系的。王安石说:“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篱者,唯义山一人而已。”(蔡居厚《蔡宽夫诗话》引)《落花》一诗,就很像杜甫的风格,沉郁顿挫,气象浑成。而李商隐如果没有和杜甫类似的人生失意,恐怕也是体会不到杜诗的内在精神的。“文章憎命达”,自古皆然。

(原标题:李商隐如何叹落花)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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