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史:民国初期的文人为何偏爱猫 宠猫会“成瘾”
日前,厦门卫视节目《两岸秘密档案》,介绍了“民国铲屎官们的故事”。所谓“铲屎官”,就是心甘情愿为猫清理秽物的“猫奴”。那么,这些民国初期的文人,在文章中如何形容猫,他们为何对猫情有独钟呢?
作者: 王贞虎
郑振铎的散文《猫》被收入语文教材
丰子恺有不少和猫有关的画作
其实爱猫文人,古已有之,至迟在宋代,陆游、黄庭坚、罗大经已写下温馨可爱的诗作,对于“小貍奴”(宋代对猫的称呼)这个文人书房中的“捕鼠高手”兼“伴读书僮”,表达了佩服和喜爱之情。民国初期掀起新文化运动后,文人创作的新诗、散文、小说中,也屡见猫咪的身影。从这些作品来思考一下部分中国文人为何爱猫,倒也有些意思。
猫咪有“特权”
有人说:猫始终是没有真正被人驯化的动物,尽管是被人豢养、被当作宠物的家猫,也都保有自己的个性,未必完全听话。从这些文人笔下的猫看来,几乎没有一只猫是很乖、很温驯的,季羡林的爱猫“虎子”因脾气暴烈如虎而得名,“一见人影,它就做好准备,向前进攻,爪牙并举,吼声震耳”。另一只爱猫“小咪咪”则喜欢在稿纸上尿尿,“它偏偏看上了我桌子上的稿纸。我正写着什么文章,然而它却根本不管这一套,跳上去,屁股往下一蹲,一泡猫尿流在上面,还闪着微弱的光”。宋云彬的“一本暖红室刻的《牡丹亭》”,曾经被二房东的大黑猫抓破。徐志摩说他的爱猫“法国王”是“一只没遮拦的小猫”,在他写作时经常“抓破你的稿纸,揣破你的墨盂,袭击你正摇着的笔杆”。
但文人就是那么轻易地接纳了猫的这些小缺点、小使坏,不会想要去教训它、改变它。季羡林的重要文稿被尿湿,他也绝不责打小猫:“我心里真急,但是,我谨遵我的一条戒律:决不打小猫一掌,在任何情况之下,也不打它。此时,我赶快把稿纸拿起来,抖掉了上面的猫尿,等它自己干。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哭笑不得。家人对我的嘲笑,我置若罔闻,‘全等秋风过耳边’。”宋云彬珍藏的书籍被抓破,妻子打猫,他还替猫说话:“妻打了它几下,赶它出厢房去,我却劝妻不要动气,因为它实在不懂得什么是名著或珍本,偶尔高兴玩玩也是兽之常情。可是它经此一番惩戒,竟负气不到厢房里来,最后还是我硬把它捉了进来,拿大块的猪肝请它吃,好好地抚摸它一回,它才照常到厢房里来走动。”徐志摩写作时被猫打扰,却说:“但我就爱这捣乱,蜜甜的捣乱,抓破了我的手背我都不怨,我的乖!”
文人如此宠爱、宽容猫咪,一方面是“猫性”如此,人尽皆知;一方面是中国文人的内心都向往逍遥自在、卓尔不群、潇洒脱俗的境界,也可以说心中都住着一只独立又自由的猫。中国文人常常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不肯随波逐流,有点像人类社会的边缘人,如果是讲究创意的作家、诗人、画家,更是不可能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常常被旁人说有艺术家的臭脾气。猫游走在驯化和未驯化之间,古灵精怪,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爱猫文人描写这些猫是如何跳脱框架、不守规矩,我们在阅读这些文字时,会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他们完全没有数落、责备这些猫的意思,反而带有一种敬佩欣赏的语气,如果是自家的猫,还会有一种说嘴的语气,好像在夸耀说:“你看!我家的猫多么有个性!”甚至还会有一种向往羡慕、自叹不如的语气。文人在现实生活中,不见得能达到理想中独立自由的境界,而猫替他们体现了一部分。所以文人看到猫捣蛋作怪,不但不生气,反而拍手称快,还拿出笔来大书特书、大画特画。
宠猫会“成瘾”
猫咪都有着俊俏的脸、明亮的眼睛和毛茸茸的身体,天生可爱讨喜,加上平衡感高,就像体操选手,一举一动、姿态优雅。文人都是追求美、歌颂美的,因此光是观察、欣赏猫咪的模样和举动,就是一种绝佳的美感体验,便足以让文人成为猫痴。
民国初期的爱猫文人,无一不是以热情生动的笔触,细腻入微地描写猫咪的外形和一举一动。郑振铎1925年写了篇散文《猫》,说他们家养的猫“花白的毛,很活泼,常如带着泥土的白雪球似的,在廊前太阳光里滚来滚去”。《猫》文描写了郑振铎三次养猫的经历,围绕着“养猫”这一中心,描写了他们一家人与三只猫的故事。三只猫的外貌、性情各不相同,结局也不尽相同,但最后都无一例外地亡失了,令他与家人悲痛、遗憾,以至于最后“自此,我家永不养猫”。
丰子恺先生爱猫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他一生养过很多只猫。在他的笔下,猫也是一个重要角色,他的画作和文章里均出现过许多猫咪,这其中包含丰子恺先生曾经养过的“小四”、“白象”、“猫伯伯”……这些猫跟丰子恺先生一起经历了乱世,就像他的画一样,简约却不简单。如此的陪伴也让丰子恺先生即便在最艰难的时期,都不曾放下猫。如丰子恺《白象》中形容:“白象真是可爱的猫!不但为了它浑身雪白,伟大如象,又为了它的眼睛一黄一蓝,叫做‘日月眼’。它从太阳光里走来的时候,瞳孔细得几乎没有,两眼竟像话剧舞台上所装置的两只光色不同的电灯,见者无不惊奇赞叹。”
苏雪林《猫的悲剧》中描写她的猫:“脸圆尾短,两只玲珑的绿眼睛,尤其可爱……赐佳名曰黑缎,因猫的毛是乌黑有光,如同缎子。”季羡林《老猫》中形容他的爱猫咪咪:“浑身长毛,洁白如雪,两只眼睛全是绿的,亮晶晶像两块绿宝石。”这些精彩的描述,有画面、有动作,让猫咪跃然纸上、如在目前,从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作家对猫有发自内心的喜爱,经常忘我地关注着猫咪的形态和动作,赞叹着猫咪的漂亮和灵动。
猫咪情感很细腻
猫咪的感情表达并不是很热情直接、一股脑儿扑上来的,而是比较间接含蓄,如果是比较粗线条或没有长期与猫相处的人,可能无法体会猫咪的情感,而误以为猫咪是很冷漠的。其实猫咪是很纤细敏感的,在主人回家时,他不会伸着舌头冲过来朝人猛扑,而是先远远地观察或慢慢地走近,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静静地躺在人的身边了。学者宋云彬在上海租屋时,二房东养的大黑猫与他十分友好,宋云彬熬夜写稿时,大黑猫便静静地陪着他:“冬天夜长,我写作往往要过一二点钟,它总是睡在我身边,鼻子里呼呼作声,有时候懒洋洋地醒来,伸着脚,弓着背,轻轻地叫出一声‘鸟乎’,好像在警告我时候已经不早了。”
徐志摩在《<巴黎的鳞爪>序》中,写到他养的爱猫“法国王”,时常“来你鬓发边擦一下,手腕上咬一口,偎着你鼻尖‘爱我’的一声叫又逃跑了!”其实猫咪这些动作,都是对人亲爱的表示,想要逗人跟它玩,并且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它的味道。感情丰富的徐志摩也知道,所以说猫的叫声“喵”是“爱我”的意思。可以说徐志摩是懂得猫国语言的人,还是成功的猫语翻译家,把“喵”翻译为“爱我”,非常传神,既是音译也是意译。
徐志摩曾送给胡适一只猫,叫作“狮子”,徐志摩到胡适家拜访时,时常跟这只猫玩。在徐志摩发生空难之后,胡适写了一首诗叫《狮子》,诗中说这只猫蜷伏在胡适背后睡觉,胡适原本嫌这只猫妨碍活动,想把它推开,突然想起徐志摩,就轻轻拍着猫,说:“你也失掉了一个好朋友。”猫咪在人难过的时候,并不会很吵地跑过来一直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有的人会以为猫很无情,根本就不管主人的死活,但其实猫的感受是很敏锐的。很多养猫的人都有这个经验,当有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全家人都没有发现,反而是猫咪默默地走了过来,静静地躺在人的身边,猫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它的关心和陪伴。猫咪这种独特的表达情感的方式,对文人来说是很迷人的。也是要有文人那样细腻的心思、丰富的感情,才可以了解猫的这种表达方式,才可以和猫的心灵相通。
(原标题:文人为何偏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