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熊

科尔森·怀特黑德

在获得普利策奖之前，去年11月，怀特黑德就已经凭借《地下铁道》赢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在美国，这本书掀起的话题和讨论，已经跨出了文学圈本身，而成为了一个公共话题。只要列出这本书写推荐语的人名单，就能明白所谓的公共性在这本书身上是如何加以体现的。

奥普拉说她是熬夜读的这本书，心快跳到嗓子眼，几乎不敢翻下一页，在看完最后一页时，愤怒和眼泪一同与她相伴。而奥巴马在卸任之前曾经公布了自己正在阅读的几本书的书名，《地下铁道》赫然在列。他的推荐语相对客观冷静，更像是对这本书的总结概括，他说这本书“让我们忆起发生在几代人间的奴隶买卖之痛，不仅在于将其公之于众，还在于它改变着我们的思想和心灵。”

这本书在美国掀起的热度、话题和讨论，让它的中国出版方也是信心十足，希望在中国，同样可以引起讨论和人们购买的热情。不过在进入这本书之前，想来也会让不少人心中存疑的是，毕竟奥普拉和奥巴马都有着黑人的血统，在阅读《地下铁道》时，他们很难不在其中联想到过往自己同胞们的困难。这是不是也让他们的评价里，多了一层别样的东西？

问题暂时先放在这里，让我们说回《地下铁道》这本书本身。其实这本书里的故事并不复杂，家中已经三代为奴的少女科拉是全书的主人公，在开篇，就已经点出了这是一个和逃亡有关的故事。只是，当西泽第一次和科拉提出要北逃的时候，得到回答是“不”。这不是科拉的回答，这是科拉的外婆发出的声音 。

科拉的外婆是这个位于佐治亚州兰德尔家族种植园的黑奴，在这里她生下了科拉的母亲，科拉的母亲又生下了科拉。科拉并不爱她的母亲，至少在她得知母亲丢下自己成功逃离种植园之后，就不再爱了。但这样的“成功”，让少年西泽选中了科拉成为一起逃离的伙伴。要知道，绝大部分有逃亡行动的奴隶，都被抓回，他们得到的惩罚，足以让其他想要将脑子想法变为行动的黑奴们引以为戒（没有谁不想逃离，黑奴们做梦都想）。因此，对西泽来说，科拉的身上或许带着幸运的色彩。
并不出人意料的，科拉最终踏上了逃亡之路。这是她寻求自由之路，但是一路布满艰辛。当然，怀特黑德显然有意要将这样一条路作为黑人争取平权一路荆棘的象征。

在美国历史上，“地下铁道”是一种比喻，指的是在美国历史中，曾经帮助非裔奴隶逃往自由州和加拿大的秘密路线网络和避难所，并不是一条真实存在的地下铁道。

但是这样的一种比喻，在怀特黑德还是学生时期就已经萦绕在他的脑中，他在心中设想，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条地下铁道，会怎么样？如果主人公顺着这条铁道，来到美国不同的州，会是什么样的见闻？再比如南卡罗来纳是家长制白人中心的州，北卡罗来纳是分裂主义的州……于是，若干年后，这个主人公化身为科拉，一路在不同的州际穿梭，用她的眼睛观察当时的美国。

当然，这肯定不像格列佛游记那般只有新鲜感，迫使科拉不断变幻坐标的，当然是因为她身后的追捕队。追捕队的负责人对追捕她有着特别的执着，当年科拉母亲的成功逃离成为了他职业生涯的败笔，而曾经失去的，他执意要在科拉身上讨回。

在书中，怀特黑德当然也随着科拉的位移，不断对奴隶制本身，对美国白人对黑人的所作所为进行讨论。

比如科拉逃出种植园，在南卡罗来纳暂住的时候，一切看起来是光明的、崭新的、充满可能性的。但是当她进入到博物馆充当人体模特、每天要待在虚拟的非洲村落里展示自己的生活时、当她被劝说做绝育，以配合书中白人希望从根源上减少黑人数量时、当她听说那些给黑人看血液病的医院只是为了把他们当做梅毒的实验对象时……一切都在暗示或明示着，即便逃离了种植园，即便看起来有了所谓的自由，但是在真正追求平权的道路上，他们依然路漫漫。

自1852年《汤姆叔叔的小屋》出版以来，一直就有各式各样反奴隶制的文学作品被出版。不管是虚构还是非虚构的作品中，长期有大量涉及种族讨论的书籍。从最初的黑奴讨论，到后来逐渐成更多是涉及到其他少数族裔的讨论。因为随着时间的变迁，黑人在美国受压迫的历史变得更早，新一代移民问题可能聚焦在了更晚来到美国的少数族裔，比如拉丁裔、穆斯林群体，这恰恰也是特朗普首先站出来明确反对的族裔。

在今天的美国，政治正确变成了一种要求。就像一部电视剧里，通常我们总是能找到非裔、亚裔、拉丁裔、同性恋的身影，所谓的少数人群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就会受到指责。当然，政治正确和人们心目中真正的尊重平权，其实是两码事。特朗普的当选，恰恰反映出的是有一批美国白人，依然根深蒂固的美国白人中心主义。所以在接受采访时，怀特黑德会说，自己的书不仅仅是关于黑人歧视的问题，从19世纪到20世纪，爱尔兰人、意大利人、犹太人……每当有新的移民潮进入美国的时候，在当地白人中，总是会找到种族主义者。而过往的移民在定居下来之后，继续看不起新的移民。妖魔化新的群体，不仅仅在美国如此，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而特朗普的上台，让这样的种族主义者立即抬头，从曾经的地下转变到了明面。知识界当然会反对特朗普，而《地下铁道》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提醒着人们，不应该忘记百余年前黑人进入这片土地的艰辛历史。就像今天我们应该警惕任何一个种族主义者一样。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本书的连续得奖，也就不在意料之外了。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