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

早上还状态不错自己下了面条

昨天20时30分，瑞金医院的医生们向贺友直家属鞠躬，表示他们尽了全力抢救，家属们也欠身致谢。连环画大师贺友直先生的生命体征消失，护士清理了重症监护设备。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站在瑞金医院10号楼5楼的尽头，贺友直夫人谢慧剑女士含泪在子女搀扶下，她倚靠在贺友直先生遗体旁，迟迟无法挪动。贺友直之孙贺信哭述：“我晚了一步，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周围人说，贺友直在19时30分许，心脏停止了跳动。

20时过后，10号楼电梯起落不停，前来送别最后一程的家属、美术界人士一拨接一拨，大家都悲恸不已，事发突然，万万没有想到，十分健朗的贺友直先生，会这么快与读者作别。每一位送行的人都能讲出与贺友直先生生前交往的点滴，这个开朗、执拗、活力、幽默、敢说敢做的宁波老头，他的形象深深烙在每个人心里。

21时45分，所有家人全部到场，一起向贺友直先生作别。大悲无言，在现场除了低声哭泣之外，家属们抑制住自己的哀痛，与美术界的同仁们送别贺友直最后一程。随后，医护人员将遗体推往太平间。

贺友直先生的朋友、大可堂文化总经理张奇明跟随送行队伍到了最后，他告诉记者，他是贺友直的邻居，也是好友，接到贺友直家的求助电话后，和救护车同时抵达医院。

“下午4时的时候，可能是回光返照，他拉住我的手说，‘奇明，麻烦侬了’。”不多时又不省人事，晚上7时又吐血多次。据瑞金医院医护人员透露，导致贺友直先生去世的病症还是突发的上消化道出血，俗称“胃出血”。张奇明说：“我去年想安排老先生去体检。贺友直回我，‘小鬼，不要噱我，我这把年纪也是高寿了，体检大不了就是癌。躺在医院里开肚皮，插管子，坍台伐？’我不去。”张奇明说，我知道老爷子的个性，想说也不说了。

老伴谢慧剑回忆，老头子今天早上状态不错，自己下了面条，后来宁波美术馆来了人，跟他谈论捐赠和展览的事情，说择日要用车来接送。客人走了之后，贺友直去了一次卫生间，许久没有动静，推门发现，老先生已经昏迷，面部、身上有血，赶忙求助送诊。

“早上客人一走，老头子也蛮开心的。他跟我讲，春天回宁波的话，不要坐汽车，要坐高铁去，因为伊还没有乘过。”谢慧剑说，“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伊跟我讲的最后几句闲话了。”（新民晚报记者 乐梦融）

故事

晚年总爱跟年轻人聊连环画

贺友直从事连环画创作60多年，创作了百余本连环画作品，对中国的连环画艺术作出了重大贡献。贺友直的连环画、齐白石的变法丹青、林风眠的中西妙合、潘天寿的文人画变体、叶浅予的舞蹈速写、黄永玉的《阿诗玛》版画、李可染的长江写生等，共同构成他们那个时代的美术浪潮。用著名国画家刘旦宅的话说：在连环画领域，贺友直是张乐平之外上海美术界的“另一只鼎”。

本报记者苏文洋在1982年时采访过贺友直，那时贺先生被借调中央美术学院任教授。苏文洋回忆，三十几年前中央美院就坐落在东单附近，贺友直也就在这给学生们上课，在美院他算是教连环画的第一人，陈丹青等画家都上过他的课。

“我们小的时候都是看小人书长大的，那时候在商店里几分钱就可以租一本，我小时候就对贺先生画的《山乡巨变》这些小人书很喜欢，就去采访他。”了解贺老之后苏文洋发现他是一个自学成材的画家，老先生跟他说，自己从小就喜欢画画，但是那时没有条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解放后才开始专门搞起连环画创作。

苏文洋印象中贺老先生体格清瘦，十分健谈，很有自己的一套知识，是个专心做学问、十分敬业的画家，“他聊的东西都比较实际，更多的是讲方法，不是讲理论”。作为一位艺术大师，贺友直淡泊名利、率真幽默，一直以“连环画的手艺人”自喻。1985年退休后一直画到现在，他曾说自己“现在比上班时还忙”。

上世纪90年代以来，贺友直创作了《申江风情录——小街世象》、《老上海360行》、《弄堂里的老上海人》等一系列老上海风俗画，再次引起轰动。2003年底，他根据儿时记忆，为家乡创作了《新碶老街风情录》组画，并将原作捐赠给北仑博物馆。2013年，90高龄的贺老发表《走街穿巷忆旧事》，54幅新作用幽默又犀利的笔锋评点了“上海市民生态”。

2013年开始，在全国多地举行的贺友直大展上，贺老总爱跟观众聊连环画，跟学生们聊连环画。他说连环画在今天是“past time（过时）”的、“被摆在潘家园专卖旧书摊上卖”的东西，但他还是想跟大伙儿聊聊。

2014年，92岁的贺友直获“上海市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颁奖台上，他再度幽默地说，自己的信念是画好每一本连环画，画一本一个样。“我还要说thank you，今天我能站在这里，要谢谢党、人民和社会。Stop了。领这个奖我很难为情，因为我赖以为人民服务的阵地已经没有了，连环画已经被淘汰了。人民和国家没有忘记我，认可我，我衷心感谢。Finish。”陈梦溪 卞军 J226

人物

贺友直，1922生于上海，浙江宁波镇海（现为北仑）人，为著名连环画家、线描大师。曾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上海美术家协会副主度等职，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1952年考取上海“连环画工作者”学习班，结业后就被分配进新美术出版社，后来并入人美社。

1952年出版的《火车上的战斗》在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中获一等奖。《山乡巨变》，被称为中国连环画史上里程碑式的杰作，1963年在文化部与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的全国第一届连环画评奖会上获得一等奖。

代表作还有《白光》、《朝阳沟》、《连升三级》、《十五贯》、《小二黑结婚》。

自诉

我是1937届毕业的——浙江镇海的小学六年级毕业，从此就没有进过正规学校，除了学徒的时候去夜校学英语。

很多来采访我的人说我是连环画的“泰斗”，我知道采访我的人一定要说得比较高。我去查《辞海》，什么是泰斗，查出来说，泰是泰山，斗是北斗——我有那么高吗？我就是个画家。而且不敢说是“专家”，只是画连环画的“内行”。

连环画在美术行当里一直是小画种，一般说“油国版雕”，连环画是不上品的。过去其他画没有市场，只有连环画有稿费，所以很多画家，陈逸飞、陈丹青都到连环画里混稿费。包括陆俨少先生也画过连环画。

1980年贺友直被中央美术学院聘为教授，给新成立的连年系（连环画年画系）教课。第一堂公开课，“大概是要试试我”。

结果那一堂课，阶梯教室，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地上、窗台上，除了央美的学生，还有很多出版社的同行。第一排地上，齐刷刷一排，那年代最高级的双卡录音机，后面，是日后画界的中坚，陈丹青、汤沐黎。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  记者 陈梦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