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上《中国之星》哪些话被剪掉了?
每年的岁末年初都是歌手发片的黄金时节,在2015年年底的发片大潮中,歌迷们看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崔健。
《光冻》是崔健暌违十年带来的新作品,然而这十年崔健并没有远离公众的视野,他坚持“真唱运动”、拍电影、出现在各类音乐节的现场,他的那顶缀着五角星的白帽子始终是他鲜明的标志。
即便他不抛头露面,他的那些经典之作《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一无所有》、《花房姑娘》等还是间或能在人们耳边响起,提醒着人们曾经有那样一个辉煌的摇滚年代,和那样一个旗帜般的音乐人。
2015年年底,崔健不仅带来了新专辑,还有他在电视综艺评委席上的首秀。在《中国之星》中,崔健总是因为刻薄、挑刺的直言直语而引起网络上沸腾的争论,即便如此,崔健在录制现场说过的大量言论,还是被无情地删掉了。
我的音乐,就像准备了一星期才做成的晚餐
崔健是在去年与索尼音乐的签约仪式上,正式宣布发行新专辑《光冻》的。去年12月18日,专辑首支单曲《外面的妞》开始在数字平台上播出,在同名音乐微电影中,崔健全身涂满泥浆,阐释着“一个来自黄土的泥娃更有仰望星空的权利”的概念。
随后,《光冻》《死不回头》《滚动的蛋》等陆续推出。对于这张专辑的作品,崔健显得十分关心,在接受笔者专访时,崔健一上来就询问记者听了他的新歌没?感觉怎么样?当听说记者是用手机在线听的,崔健表示出一些不快:“不要用手机听音乐,低音全部没有。”但他转念一想,又道:“但这种听音乐的方式造成了一种时尚风格,人们不在乎,就是要一目了然,我们确实没学会,还没有适应。”
崔健形容自己的专辑就像厨师准备了一个星期才做成的晚饭,仔细打磨,唯恐有所缺失,“但那些快餐半个小时就做好了,也很好吃,就是这么个区别。”
虽然是新专辑,但实际上,除了《死不回头》是一首新歌,其余的歌曲在此前的几年间已陆续问世,比如《滚动的蛋》崔健在多场演出中演唱过,《鱼鸟之恋》是崔健与央吉玛为电影《蓝色骨头》演唱的主题曲,并曾在去年《我是歌手》上被他和谭维维重新演绎。
崔健表示,这几年来新歌曲一直在发,但始终没有找到好的契机来集结成专辑。而现在,“到了一个比较好的时候了”。对于“光冻”的主题,尽管有些概念化,崔健还是尽力在诠释:“现实在某种程度上被光冻了,特别是我们自己的想象力,这首歌描述的就是没有变的东西。”
《光冻》中的不少歌曲能让人看到崔健对于某些元素的执念和延续性。比如《滚动的蛋》一下让人联想到那首《红旗下的蛋》,崔健认为,“蛋”本身就是一个抽象的意义,是一种生命延续的象征。当年《红旗下的蛋》问世时,人们也有不同的理解。“是红旗下下来的蛋,还是红旗下面的蛋?你要让我回答,我也不愿意定位为哪一个,这就是中文的多义性,翻译成英文就没劲了。”对于《滚动的蛋》,崔健的关注点在于“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还没有破碎,依然在滚动”。
《外面的妞》和《花房姑娘》也有着一脉相承的挑逗感。歌词中虽然有着暧昧的男女之情,但崔健却希望用“能量”来解读:“人的欲望认可的条件很有限,在得不到认可的时候,自我怀疑的时候,能量是否存在?”“越是来自于黄土、远离城市的人,越有仰望星空的机会和权利。我们贴了满身标签的人,是否有这种能量?也许你有这个权利的时候,但没有这些能量了。”
世界上最残酷的就是剪辑师
崔健登上《中国之星》做“巨星推荐人”,许多人认为这是崔健“走下神坛”的一步,但崔健对此却并不陌生,因为30年前,他也参加过歌唱选拔比赛。
1986年,崔健曾参加由中国音协主办的孔雀杯全国民歌、通俗歌曲大奖赛,当时的评委是李双江、王昆等,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崔健说道:“那时候不叫选秀,筛选的成本特别低,特别简单。一个小屋里面,我们站在那,这边坐了一拨人。当时我唱了《不是我不明白》和《最后的抱怨》。”然而一轮比赛后,首批公布的名单就没有崔健的名字,他不出意外的落选了。“后来我就发现,人的耳朵是喜旧厌新,人的眼睛是喜新厌旧,这点上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音乐先入为主,因为音乐更抽象。”崔健说。
崔健不否认参加综艺节目有利益的驱动,但他觉得,就像做音乐一样,在满足利益之后,还要追求价值观。然而每当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就让他发现很难做到。“大多数人只要平面,不希望进入三维空间,能寻求简单的快乐就够了。在三维空间里,很多人觉得听不懂,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进入这个层面感觉好像远离他们。他们没有错,这也是真实的反映,但还是没有跟他们喜欢的艺术创作者平等互动。”
带着对文化现状的思考,崔健逐渐发现,在主旋律文化和主流商业文化之间有一个缝。“自由创作的艺术就是区别于主旋律、区别于主流,真实地表达内心。”“这‘二主’,你是没法回避的,是中国艺术家需要面对的现实,先得靠近它们,再去突破它们,想要冲出来的话,还是需要能量。”崔健说。
因而在《中国之星》的录制中,崔健不希望像其他的点评嘉宾一样就事论事,蜻蜓点水,他总想去剖析一下歌曲乃至歌者背后的情感与意义,他告诉记者,其实在《中国之星》节目中,他说了大量“非音乐”的观点,比如对当下文化现状的一些看法和批评,当然,最后都被剪辑师剪掉了。
“小时候我以为世界上最残酷的是日本鬼子、德国鬼子,现在我发现世界上最残酷的就是剪辑师,他们居然把我真实说的话能剪成那个样子,完全不是我的本意,但一看那个画面就是我说的。”崔健无奈地说。
至于剪掉了什么,请看文末
不过好在,出现在《中国之星》上的崔健还是让观众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此前,很多人认为崔健没有娱乐性,成天板着个脸。崔健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误读:“娱乐自由是摇滚乐很重要的因素,我喜欢摇滚乐就是因为娱乐。”他透露,自己在生活中其实挺娱乐的。“我喜欢跟好玩的人在一起,我受不了成天端着那种。”因此此次上电视,崔健就告诉自己,不要再那么严肃了。每次录制前,他都会喝点酒,开始录像了自己就可以放松起来:“喝点酒就能胡说八道啦,爱怎么着怎么着!”
当音乐圈的“老炮儿”不怕“小鲜肉”
在最近上映的电影《老炮儿》中,许晴饰演的“话匣儿”多次哼唱起崔健的《花房姑娘》。在乐坛,崔健也是名副其实的“老炮儿”,“老炮儿”看《老炮儿》,更是别有一番感慨。崔健点评这部电影:“我很喜欢看,因为它尊重人体的自然情感,人文关怀就是从尊重人的能量,看完片子后有一种温暖感。”不过他也直言不讳地给管虎挑刺:“整个片子价值观还是不明确,感觉有点像抬杠,就是不服嘛,他自己不太清楚自己要什么,碰到一些事情,自己又特别好强。”崔健认为管虎最好的影片是《斗牛》,有更宏观的历史观,但遗憾的是没有太多观众关注。“所以市场还是喜欢情感的,不喜欢说教的。”
在电影《老炮儿》中,“老炮儿”遭遇年轻人和新的社会习惯,表现出强烈的不适感。这样的场景也同样出现在如今充斥着“小鲜肉”的娱乐圈。崔健对此也曾发表过观点,但他也无奈地说,自己的言论,总被标题党解读成“崔健炮轰小鲜肉花钱雇粉丝炒作”。“实际上就是借我的口制造一些事件。”崔健说。
崔健认为如今的年轻偶像青春活力颜值高,连他自己也喜欢看。“这是人的生理本性,很自然会带来利益空间。”但崔健认为,这些娱乐化的偶像,不能够完全取代那些“有理想的、不在乎高颜值的、不被当肉卖的”艺人。“即便那些小鲜肉,也是人,也有灵魂,他们的内心是不是被尊重了?”
面对当下的娱乐圈,崔健表示,并不担心年轻人会给他这样的“老炮儿”带来太多压力。“市场价值和艺术价值永远是有区别的,没有可比性,话说回来,我们当年一出来,也是横扫市场,也比那些老艺术家们市场价值高。”
本文原载《北京晚报》2016年1月13日28版
附:采访实录
崔健谈他在《中国之星》被剪掉的内容
崔健:
其实我说了大量的话,都被剪掉了,都是非音乐的。比如质疑文化体制,我说电话举报这事,应该被取消,一个人不负责任打一个电话,就有可能把一个艺术家终身命运给否定了,谁来负这个责任?这很可能是一个陷害,这是对人的才华极大扼杀,为什么没有人提出质疑?
我还说过,中国文化体制为什么还要沿着战争时期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无产阶级艺术要为无产阶级大众服务?现在是改革开放时期,现在是和平时期,为什么没有新的政策出来呢?我甚至还说过,总政文工团和各种各样的部队文工团,拿的都是老百姓的纳税钱,真正的军人小伙子,谁愿意听他们的节目?他们很有可能想看的是“好声音”那样的节目,为什么还要存在那样的、开巨大的军费养着?
如果没人提,他们只能等着腐败以后才发现,搞文艺的人为什么不能站出来说这件事?宁可烂在我们身体里,也不允许别人来说。那这个体制谁来建设?谁来完善?
搞文艺的人都在装疯卖傻,关键问题都不说。所以很多人说,又不相信搞文艺的人,说你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说你一个艺术家,没有经过正规训练,就没有权利就谈政治的事。实际上不管有没有受教育,我们都有这个权利,他们给演员大笔出场费,堵他们的嘴,所以为什么我在《中国之星》说了很多,他们不敢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