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袭击后的浪漫之都
2015年11月20日讯,2015年11月13日午夜,我和女朋友从法兰西体育场回到巴黎十三区的家。两个半小时前,体育场外发生了那全世界都已经知道的爆炸声,我听在耳中,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比赛结束、安保到来、警力护持引导、随着球迷人流去到圣丹尼斯地铁站,我才开始后怕。
第一个想法,自然是给家里长辈报平安,再一一回答亲友们的提问。毕竟长辈们年纪大了,经不起吓,倘若不预先报平安,天知道他们看到新闻,会如何恐慌。好在我的担心比较多余:巴黎时间11月13日午夜,北京时间还是周六凌晨,父母们闲适地起床,还没来得及看新闻。听到我表达的“爸妈,我们很好”后,还以为是表白献殷勤,“好好,我知道你们一直很好!”
大概一小时后,他们才送来迟到的诧异:“哎呀呀!巴黎居然出了这么大事!!你们好不好啊!?”
实际上,巴黎最紧迫的时间,发生在11月13日夜间,之后,当世界媒体都开始报导、世界人民一起为巴黎祈祷、痛骂极端分子时,巴黎反而静下来了。我花了些时间,给父母科普:巴黎的地形吧,出事的地方在十一区;我们呢住在十三区,没被波及;球场虽然有爆炸声,但只在场外;我们没事;安保工作也加紧了,近期应当无事了……
互联网上的诸位,都知道了共和国广场的伤亡、巴塔格兰剧院人质被杀、奥朗德总统(事后证明,爆炸发生时,他在法兰西体育场里面,坐在我们正对面的看台)宣布国家紧急状态。世界媒体震惊,悼念,祈福。而在巴黎,朋友们忙着在微信上报平安,各自传递最新动向,感叹,诧异,彼此叮嘱要小心,一起赌咒发誓要囤积食物,居家不出。
然后一夜过去了。
巴黎时间11月14日正午十二点,巴黎13区的托尔比亚克街、国家路、杜尚路几条小街上,行人淡淡地,吃胖的鸽子发着愣,一切仿佛寻常周六。超市开着,超市里的人流不比平常周六的人少,但也不多,只每个人,都似乎比平时买得多些:牛奶、水果、甜品,等等。
在拉德芳斯的朋友说,街上大致如常。大人带着孩子溜达,露天锻炼的人还在继续。她自己和楼下的阿拉伯老先生聊天,老先生把极端分子痛骂了一顿。
——在巴黎,有一部分已经融入法国生活的阿拉伯世界移民,发自内心地痛恨极端分子。2015年初查理漫画枪击事件后,我去买kebab烤肉吃时,店老板之一愁眉苦脸:似乎因为他是摩洛哥来的,而每年的居留申请,都会因为局势的变化而松紧不一,他自己,及许多阿拉伯世界来的,是最怕极端分子惹事的:“这些人都是疯子!”
11月15日,周日,巴黎大晴。打开天窗,阳光如温水塞满鱼缸似的,盛满屋子。街市铺子惯例关门。整个城市都在赖床。趁周日早起跑步的人依然有,虽然少了一些。倘若不知道前一天发生了什么,颇有点学校放假、学生集体回家了的闲适感。鸽子们依然无知无识地乱飞。
国内的亲友还在陆陆续续地得知新闻,探问巴黎是否血流成河。新闻连篇累牍地轰炸,令他们觉得巴黎似乎已经是座地狱废墟死城。听说我出门购物后,探问的口气,仿佛我是去领战时物资。
我不由都开始怀疑了:莫非我自己真的是心太宽啦?
出了事后,世界媒体当然再一次开始讨论伊斯兰国、阿萨德政权、普京、美国、库尔德人、恐怖组织的渊源、法国的种族问题、欧洲的未来。但是,对我们这样生活在巴黎的人而言,这些议论与评述,似乎不那么切身。爆炸案发生之后的两天,媒体上的巴黎与现实中的巴黎产生了微妙的反差。现实生活的巴黎,如我所见,略带紧张地沉静;媒体上的巴黎则疮痍满目。
这个时代的重大事件总能送进每个人的耳朵,而由于轻微的信息不对等,大家给出的反应不同。我的反应便似乎不如许多人的预期,以至于有朋友问:
“你们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呀?”
11月16日,周一,多云。媒体上还在痛悼,各处举行悼念活动,有市民去罹难处献花,但一个周末的沉寂,似乎让大家缓过来了。巴黎的行人显得比以往沉郁些,走路快些,但日子又继续了。实际上,哪怕在13日出事夜晚,我从圣丹尼斯一路回到奥林匹亚,也没看见骚乱与恐慌。
2015年初,著名的查理漫画枪击案,就在我常去的巴士底市场不远。枪击案后的周四,巴士底市集照样摆开:两大列四大排的市集,蔓延半站地铁的长度。服饰、音像、鸡蛋、海鲜、蔬果、肉丸、烤鸡、奶酪。只许多铺子支起了“我们都是查理”,以表对恐怖分子的抵制。
恐慌与萧条,乃是极端分子之所欲,恐慌是会彼此传染的。反过来,镇静也可以彼此传染。对巴黎而言,只要人们看到彼此镇定地、一切如常继续生活,似乎便没什么值得紧张的了。
我常去的一个辽宁小伙和北京姑娘开的饺子夫妻店,还是开着。11月14日开着,11月16日开着。我去叫外卖时,他说11月14日晚间关了门。“倒不是害怕,而是客人少了。”
“这几天客人会慢慢多起来吧?”“会的,日子过着,就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时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