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界终于找到丁龙了,家书揭示了他的身份
对于关注“丁龙”(英文为Dean Lung,后人译为丁龙)的研究者来说,最近有一条消息非常震撼,那就是学术界一直在寻找的丁龙,终于被找到了。
作者:陈家基
从美国寄给广东白沙Dean Lung的中英文信封,Dean Lung以及进隆、万昌三个名字同时出现。
20世纪初,赴美华工丁龙捐款给哥伦比亚大学设立了汉学系,但他的身世却始终像个谜。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国内外媒体就会掀起一股“丁龙”热。
因为一些史料的缺失,丁龙的中文姓名与籍贯一直不为人知,而且根据美国的海关记录,1905年,他离开美国后,去了哪里,同样一无所知。多年来,中美两国的学者查遍了各种档案,寻访了诸多地方,却依然没有重大进展。
前段时间,央视《新闻调查》栏目播出的《寻找丁龙》专题片显示,经过多方努力,丁龙找到了,他的身份已初步确认为广东省江门市台山人马万昌。
在这个重要突破中,致力于研究丁龙的南非华人学者陈家基先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以及机缘巧合,终于在今年四月,他与当地侨务部门以及侨史工作者一起找到了与丁龙生活经历高度吻合的物证,进而确认了丁龙的身份。
本期,就跟随陈家基先生一起来看看丁龙是如何找到的。
卡本蒂埃(H.W.C.)写给Dean Lung的信件之一
丁龙的美国雇主卡本蒂埃
疫情期间的意外收获
2020年初,因为疫情,笔者留在了国内,有时间去思考这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寻找丁龙(Dean Lung)。
十年前,我第一次读到丁龙的故事,当时就下决心要找到这个值得全体华人自豪的Dean Lung。最初,我先后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Dean Lung的专家米亚、保罗以及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华人学者王海龙建立了联系,接触到了他们所提供的研究资料。通过这些资料,我的发现仅限于以下几点:1、Dean Lung的中文名字不是“丁龙”,他可能姓“龙”;2、他的籍贯不是多数学者认为的山东而应该是广东。
2015年,我发现了1901年10月13日New York Tribune(《纽约论坛报》)上有一篇关于Dean Lung的文章,文章里面有这样一段话:“(Dean)is married and has three children(他结婚了,有三个小孩)。”这个发现让我坚定了信心,我相信丁龙很有可能有后代,并延续至今。
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发现,共同来寻找Dean Lung,我把这篇文章发给了王海龙和米亚等人以及我所能够联系上的对Dean Lung(丁龙)感兴趣的人。
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墙上挂着丁龙年轻时的照片 王海龙 提供
2019年,我将多年研究Dean Lung的线索整理成一页纸的材料,附上Dean Lung的照片,请广东“龙”姓最大的聚居地——顺德的有关部门协助查询Dean Lung的下落。顺德的有关部门反应很积极,立即发文请各街道乡镇协助寻找。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没有结果。
这一年,中山大学“Dean Lung专案组”的陈晓平先生,把他们历时三年的研究结果写成一系列文章发表出来,其中两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1、根据1901年美国《中西日报》(内容为中文)对丁龙事迹的报道时,中文将其名写作“进隆”,Dean Lung的中文名或为“进隆”;2、和Dean Lung同时代在卡本蒂埃家做事的另外一名华人Mah Jim是新宁(台山旧称)人。
经过后续的研究,到2020年3月,我将资料认真梳理了一遍,基本确定的有如下几点:1、Dean Lung是五邑地区人,特别有可能是台山(新宁)人,但在姓名与籍贯的线索仍不很明确的情况下,直接寻找Dean Lung有一定的困难;2、线索相对明确的是和Dean Lung同时代同雇主的Mah Jim(以及其儿子Mah Chong Dean);3、无论是Dean Lung还是Mah Jim,要找出他们名字的正确发音,进而确定其可能的名和姓,必须依靠本地人。
3月下旬,我与一个开平碉楼申遗工作的班子成员建立了联系,成立了一个“寻找丁龙研究群”,其中就有两位土生土长的台山人,他们对台山语言和历史文化都比较熟悉。另外,我还联系到了台山侨联主席林如宝,她对江门和台山的侨史比较有研究。当时,我们主要是讨论联系查找线索相对比较明确的Mah Jim和他的儿子Mah Chong Dean。沟通之后,我得知台山马姓(上面英文中常见Mah,推测为马姓的英文)主要集中在白沙。我联系上了对白沙马氏历史比较了解的退休教师马卓荣老师。我和马老师讨论的重点仍然是查找线索相对比较明确的Mah Jim和他的儿子Mah Chong Dean。
当时我们主要是集中在如果Dean Lung的Dean是姓而不是名,那么这个Dean在台山话中到底是姓什么?他们的看法是有可能是“甄”和“邓”两个姓。为此,我又专门查询了甄姓和邓姓在台山的分布,并设法与位于美国旧金山的甄氏族人社团甄舜河堂联系。尽管台山侨联也获得海内外侨胞的热烈响应,然而,我们并没有得到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4月16日,寻找丁龙有了重大突破。此前,我和中山大学“Dean Lung专案组”的发起人武洹宇博士取得了联系。当天,武洹宇博士告诉我,他们认为Dean Lung与Mah Jim有可能是同乡,他们曾猜测Dean Lung叫马隆进。这句话让我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我意识到,Dean Lung是不是可能叫马进隆?因为此前中山大学提出过可能叫进隆。此时,我在想,我以前一直在查找Mah Jim和他的儿子Mah Chong Dean,为什么不同时在马姓族人中寻找“马进隆”这个人呢?我马上把这个想法通知马卓荣老师,请他在白沙马氏族人中寻找马进隆。
马老师接到信息后,片刻便回复说有好信息。他说,白沙马氏族人那边已经找到了“丁龙”。
一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一百多年来多少人苦苦寻找的Dean Lung,今天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当时马卓荣老师正在与白沙侨刊的一名编委黄祥光在一起讨论其他事情,而黄祥光也对丁龙非常关注。黄祥光的弟弟在美国,弟弟有一次聊起过,他有个同学祖籍台山,那位同学说当年捐款给哥伦比亚大学的“丁龙”是他外公的父亲马万昌,而且那个同学还知道马万昌与马进隆和Dean Lung之间的关系。
所以,当他们了解到我说Dean Lung可能是马进隆时,他们也十分兴奋,两边马上进行信息核对。此时,我才看到了更加令人振奋的材料。
黄祥光告诉我,马万昌的后人手里有一封几十年前的家信,提到马万昌在美国的名字是马进隆,英文是Mar Dean Lung。根据他们两人用台山话分别发“进隆”的读音,简直就和Dean Lung一模一样。这个时候,我基本确定马进隆就是Dean Lung,是位于台山白沙镇千秋里村的马万昌。根据其家谱,马万昌生于咸丰七年十一月十四日辰时,即1857年,这和我们所知道的Dean Lung在美国填写的出生年份一致。
在兴奋之余,我要求马上获取这份马万昌儿子马维硕写给儿女的家书的照片,黄祥光答应马上联系。
后来,在寻找和确定Dean Lung身份的过程中,马万昌后人提供的四份物证的照片起了关键的作用。这包括:1972年马万昌的儿子马维硕写给儿女的家书;1907年11月美国H.W.C.(即卡本蒂埃)写给Dean Lung的信;1907年9月美国H.W.C.写给Dean Lung的信;1907年9月美国Galway邮局寄给台山白沙千秋里Dean Lung(进隆万昌)的信封。
尽管目前我们只看到了保留在马万昌后人手里的这些物证的照片,但我们仍然可以得出Dean Lung就是马万昌的结论。
马万昌儿子马维硕1972年的家书
马维硕夫妇
家书揭示丁龙身份
在寻找丁龙的过程中,最早直接把Dean Lung与马进隆以及马万昌联系在一起的就是1972年马万昌的儿子马维硕写给儿女的家书。
马维硕,广东省台山市白沙镇千秋里村人,退休前一直在千秋里附近的达德小学教书。根据收集到的马氏家谱的记载,马万昌共育有二子四女,大儿子士勤,二儿子士筹(维硕,1907年出生)。其中维硕又育有二子五女,现在其后人大多居美国。
1972年8月18日,马维硕通过信件向在美国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以及儿媳妇,透露了一个隐藏在心中几十年的秘密:他的父亲马万昌,早年到美国谋生,取名马进隆,英文名Mar Dean Lung。马万昌在美国曾受雇于一位富人,美国筹建哥伦比亚大学时,曾邀请各处大富翁共商大计,“当其时你祖父作为富翁的近身随员资格,亦参加在席,而会议上发出劝捐筹款,你祖父捐出美金一万元”。
这不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Dean Lung在美国受雇于卡本蒂埃而后捐款哥伦比亚大学设立汉学系的故事吗?
在这封信的照片截图公布后,有人对其真实性以及信中的内容提出了一些质疑。我把这封保留在其后人手上的信与国内保存的马维硕所写其他文件的字迹进行了比较,看得出字迹为同一个人,即马维硕本人所书写。
那么,为什么信中说马万昌在美国“取名马进隆”(Mar Dean Lung)而我们目前所知道的Dean Lung在美国的所有文件上的名字仅为Dean Lung呢?
这必须从当年台山地区前往美国的华侨的历史讲起。当年台山和五邑地区的华人到美国,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卖猪仔“的形式去的,他们有许多人就采用了虚假的名字。当年马万昌是否因为被“卖猪仔”,目前上没有确凿的资料证实,但可以作为一种可能性加以研究。台山市侨联多年来接待海外华人的后裔回乡寻根问祖时,常常会遇到这些华人的后裔提供先祖的姓名并非他们原来在家乡时的姓名,而是到美国后所用的新的姓名,因而无法查询。马万昌到美国后改名“进隆”或许也是类似这种情况。
为什么马万昌在美国的名字是“进隆”而马维硕在信中所说的“马进隆”呢?我的看法是马万昌当初或许就是改了名字叫“马进隆”。按照台山人的习惯,特别在同村同姓的族人之间,只称呼名字而不称呼其姓。称呼一个人的姓加名通常只有两种场合,一是很正式的场合,二是骂人的场合。因此,习惯只称自己名字的马万昌,很可能在入境报姓名时省略了自己的姓而只报了“进隆”,而美国移民官按照与台山话“进隆”相同发音的Dean Lung作为了马进隆的姓名,而后马万昌就将错就错沿用了几十年。
2020年4月17日,马万昌在美国的后人又提供了一封署名为H.W.C.(即卡本蒂埃)写给Dean Lung的信。
这封信寄自戈尔韦(Galway),正是丁龙原来的雇主卡本蒂埃的家乡。签名H.W.C.是卡本蒂埃签名时常用的缩写写法。我得到信件照片后立即与手头掌握的卡本蒂埃的书信手迹进行了对比,结论是这封信是卡本蒂埃的手迹。后来,长期从事Dean Lung与卡本蒂埃研究的哥伦比亚大学专家米亚也证实,她一看这信的照片就确定是卡本蒂埃的手迹。
这封信的收信人是Dean Lung,信中提到了Galway的“丁龙路”,信的结尾还提到了Mah和Jim(疑为写信人笔误,应为Mah Jim,曾与Dean Lung一起受雇于卡本蒂埃家中的新宁即台山华人)。这些都是我们在王海龙以及米亚等人所叙述过的“丁龙”故事中的人和事。
我根据信的内容推测,在这之前应该还有其他的来信,因此希望马万昌的曾孙女马嘉燕寻找和提供。4月26日,通过联络人黄祥光,我得到了一封同为H.W.C.发给Dean Lung的信件的照片。这封信同样是卡本蒂埃和老朋友Dean Lung拉家常。他很关心Dean Lung回乡后的生活,同时他也问候Dean Lung的母亲和家人。
这封信也是两页纸,写信日期为9月(信上为sep 17,即9月17日),除了签名H.W.C.与上一封信笔迹相同外,信的字体明显与前面一封信不同。
哥伦比亚大学的Dean Lung与卡本蒂埃研究者米亚在看过此信照片后的说法:“我认为这两封信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我一眼能认出,日期为11月份的信肯定是卡本蒂埃亲笔所写。但另外一封日期为9月的信件则不那么像他的笔迹,这和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及巴纳德档案馆所看到的一些信件的笔迹更相似。根据我的研究,可能是卡本蒂埃口述,由寄宿在他家的女管家卡罗琳·克罗克尔代笔。卡本蒂埃在晚年,确实会口述,然后由这位女士替他书写。”
马家后人提供的马万昌晚年照片
中英文信封的信息丰富
通过联络人黄祥光,我还得到了一个1907年9月从Galway(戈尔韦)寄到江门千秋里村给Dean Lung的信封(图片见25版)。当我看到这个信封的照片时,我不禁脱口而出:“百分百,一点没错!”
信封以中英文写成,英文是Dean Lung,Bark Sha Post Office,Sun Ning,Canton,Ch(ina),中文是“广东新宁白沙旺记信馆交千秋里村进隆万昌收”。
当Dean Lung、进隆和万昌这三个名字作为收信人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信封上,似乎一切的解释都是多余的了!
这个信封上一共有四个邮戳,两个在正面,是寄出地邮局的戳,左上角的一个应该是盖在邮票上的(已缺失),仅可辨认年份的数字7,右下角的邮戳基本完整,可见文字为”GALWAY SEP 1907”。尽管邮戳被虫蛀导致某些信息缺失,但它却保留了最重要的信息:此信发自Galway,时间是1907年9月。
信封背面保留下来的残缺部分有两个邮戳,应该是寄达邮局白沙邮局的落地戳。白沙邮局收到日期为“丁未九月十九日“,另外一个邮戳的日期为“丁未九月廿日”。估计此戳加盖的时候手抖,造成了字迹模糊与重影。收信局应该是同一个邮局白沙邮局。一个邮戳有“白”,一个有“沙”,互为补充。
按照资料,清朝末期的邮局邮戳是以农历纪年入戳。农历丁未九月十九日按照公历计算,是1907年10月25日。按照台山早期华侨信邮专家李柏达的分析,当时一封信从美国纽约寄出,到达新宁(台山旧称)白沙,路上所需的时间大约在30天至40天。按这样分析,这个信封完全有可能就是9月17日的信所使用的信封。
李柏达说,旺记信馆是当时兼办华侨私信的机构,在1913年出版的《万国寄信便览》上的广东新宁白沙的信馆名录上,确实有“旺记邮政局”。至于信写着“进隆万昌”收,为何是指同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李柏达认为,当时写信有规矩,如果信寄给两个人,要并列写。此信“进隆万昌”并非并列写,由此判断是同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
另外一个很关键的质疑就是,没有资料证明卡本蒂埃学过中文,也不知道他能够写中文。那么这个既有英文又有中文的信封出自谁之手?我初看到这个信封时也有同样的疑问。
一种可能性是继续留在卡本蒂埃家中工作的新宁人Mah Jim帮卡本蒂埃写的。这种可能性仅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我把疑问立即发给了马万昌的曾孙女马嘉燕,她回复说这封信很可能是Dean Lung所写,然后留给卡本蒂埃的。
我于是沿着这个思路研究下去,就有了这样一种可能性。Dean Lung在离开卡本蒂埃回国以前,为了便利以后卡本蒂埃与自己的通信来往,事前写好了一批有自己家乡地址和姓名的信封交给卡本蒂埃。作为卡本蒂埃多年的贴身随从与管家,心思缜密而且体贴人的Dean Lung完全会这样做。
问题是,怎么证明这是Dean Lung的笔迹?我把这个信封与已知的Dean Lung写给哥伦比亚大学的捐款信的笔迹进行了简单的对比,然后发现,Dean Lung的写法基本一致,而且字母S、N的写法以及ing的写法基本一致。
那么,信封上面中文字是否马万昌的笔迹呢?我向马万昌的后人询问是否保留着马万昌的手迹,以便对照,由于美国疫情的严重影响,此事尚在进行中。
值得一提的是,在寻找与确定Dean Lung身份的过程中,台山白沙千秋里村马万昌在海内外的后人曾先后提供了几幅照片,其中有一幅是马万昌晚年画像,还有马万昌晚年的照片(原件无存,马万昌一位曾孙早年曾翻拍此照)。在看到马万昌晚年的照片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没有错,就是他!马万昌的整个五官轮廓就是年轻时的Dean Lung。
央视《新闻调查》节目组秉着科学严谨态度,对哥伦比亚大学提供的丁龙年轻时的照片、马万昌晚年画像以及马万昌晚年的照片进行高科技数据比对,系统分析结果是,年轻时的照片和马万昌年老照片相似度为76.3%。
在马万昌两个曾外孙黄畅泉和黄畅明的记忆中,马万昌旧居里他儿子马维硕房间的墙上,曾挂过我们现在熟知的Dean Lung年轻时的照片——也就是现在挂在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墙上的照片。如果属实,说明马万昌晚年仍然很怀念自己年轻时代的那段难忘的经历。
根据这些信息可以判断,马万昌于1905年底离开美国,返回了家乡,并在晚年,把自己在美国的故事告诉儿子马维硕。根据马维硕的自传所提及,马万昌于1936年10月在家乡逝世。或许是因为时局的原因,在1972年马维硕写信向儿女们揭示这段往事之前的几十年里,马维硕一直对此事三缄其口。
由于马万昌的后人大部分都移居海外,马万昌晚年时和马维硕一起居住的祖屋,在前几年遭受了入屋盗窃,许多物品被窃。另外,马维硕临出国前曾经把一包材料交给曾外孙,放在曾外孙家(后来移居美国)中的保险柜保管,然而,这个可能装有马万昌重要文件的保险柜在几年前,因曾外孙家没有人居住而被盗,盗贼把整个保险柜偷走了。
不幸中的万幸,正是一封家书、卡本蒂埃当年给Dean Lung的两封信件以及一个信封,让我们得知了这个沉睡了一百多年的故事的主人公是谁,那个百余年来中外学者与热心人一直苦苦寻找的Dean Lung,就是台山白沙千秋里的马万昌。这些信件与信封,让我们终于对历史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