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去世,不愿被称“著名诗人”,他尚未完成的遗愿是什么?
“白鱼又名蠹鱼,蛀书虫也。劳我一生,博得书虫之名。前面是终点站,下车无遗憾了。”今天流沙河先生因病去世,享年88岁。遗憾的是在老人走入生命的终点站时,他还有尚未完成的遗愿:其子余鲲说父亲最放不下的就是那些未完成的写作和研究
2019年11月23日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著名文化学者、诗人、作家流沙河在成都因病去世,享年88岁。
此前,流沙河之子余鲲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说,他的父亲流沙河已经在医院住院一两个月了。“前十几天才发现是喉癌,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流沙河是中国现代诗人、作家、学者、书法家。1931年出生于四川金堂,本名余勋坦。
主要作品有《流沙河诗集》《故园别》《游踪》《台湾诗人十二家》《隔海谈诗》《台湾中年诗人十二家》《流沙河诗话》《锯齿啮痕录》《庄子现代版》《流沙河随笔》《Y先生语录》《流沙河短文》《流沙河近作》等。诗作《就是那一只蟋蟀》《理想》被中学语文课本收录。
理 想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
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
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
饥寒的年代里,理想是温饱;
温饱的年代里,理想是文明。
离乱的年代里,理想是安定;
安定的年代里,理想是繁荣。
理想如珍珠,一颗缀连着一颗,
贯古今,串未来,莹莹光无尽。
美丽的珍珠链,历史的脊梁骨,
古照今,今照来,先辈照子孙。
理想是罗盘,给船舶导引方向;
理想是船舶,载着你出海远行。
但理想有时候又是海天相吻的弧线,
可望不可即,折磨着你那进取的心。
理想使你微笑地观察着生活;
理想使你倔强地反抗着命运。
理想使你忘记鬓发早白;
理想使你头白仍然天真。
理想是闹钟,敲碎你的黄金梦;
理想是肥皂,洗濯你的自私心。
理想既是一种获得,
理想又是一种牺牲。
理想如果给你带来荣誉,
那只不过是它的副产品,
而更多的是带来被误解的寂寥,
寂寥里的欢笑,欢笑里的酸辛。
理想使忠厚者常遭不幸;
理想使不幸者绝处逢生。
平凡的人因有理想而伟大;
有理想者就是一个“大写的人”。
世界上总有人抛弃了理想,
理想却从来不抛弃任何人。
给罪人新生,理想是还魂的仙草;
唤浪子回头,理想是慈爱的母亲。
理想被玷污了,不必怨恨,
那是妖魔在考验你的坚贞;
理想被扒窃了,不必哭泣,
快去找回来,以后要当心!
英雄失去理想,蜕作庸人,
可厌地夸耀着当年的功勋;
庸人失去理想,碌碌终生,
可笑地诅咒着眼前的环境。
理想开花,桃李要结甜果;
理想抽芽,榆杨会有浓阴。
请乘理想之马,挥鞭从此起程,
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
1957年1月1日,流沙河创办《星星》诗刊,是新中国第一个官办诗刊。
1982年,流沙河在诗刊《星星》上开了个专栏,最早介绍台湾现代诗。后来,他把这一系列集结出版《台湾诗人十二家》,引起了轰动。正因为流沙河的欣赏和推介,余光中在大陆有了广泛的知名度。
1982年夏,余光中致信流沙河,说起四川的蟋蟀和故园之思,4年后,他又在《蟋蟀吟》中写下“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流沙河感慨之余,写了《就是那一只蟋蟀》作答,绝妙无比,一时传为佳话。
1989年起,流沙河决意弃“诗”从“文”——他认为自己过于理性,感性不足,写的诗“只有骨头,没有肉的”,是个失败的诗人。这些年他致力于传统文化传播,出过多部推广、传播诗词文化的著作。
本是流沙误成河
流沙河本名余勋坦,他读中学的时候就在报纸上发文章、发诗歌,最初的笔名是“流沙”,取自《尚书·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1950年,流沙河翻阅抗日战争时期的刊物,发现40年代就有一个写诗的人叫“流沙”,人家是前辈,自己再用这个名字不合适,当时也没怎么考虑,就加了一个“河”字当笔名。
很多人以为笔名是从《西游记》来的呢!流沙河回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读过《西游记》,如果读过,绝对不会取这个名字——那河里头尽是妖怪,太吓人了!”
我只有一个身份:“成都文化人”
他厌恶一些常人眼中的尊称。
“我很厌恶‘著名诗人’这种称呼,中国作协并没有列出某人是著名诗人。我从来没有说我是著名诗人。又没有民主投票,又没有做统计,你咋个晓得你著名?那能算数?”
“你想,当一个诗人是多么困难,古往今来,那么多写诗写得好的,都没得到过诗人的称呼,连杜甫都没有当成,草堂叫杜工部草堂,他是工部员外郎。你去看一看李太白传记上面的身份,翰林院供奉。陶渊明是什么?隐士。鲁迅先生旧体诗写得非常好,但是没有人叫他鲁迅诗人。”
“一个人在自己名片上印上诗人然后还‘著名’,这是自我美化,国际笑话。我不要那些虚荣,我这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还要那些称呼来干啥?还看不透吗?!我给你说,本人只有一个身份,叫‘成都文化人’那就够了。其他都不要!”
劳我一生,博得书虫之名
近二十多年,他专心研究汉字、人文经典。从诗人到学者,从作家到文人,晚年流沙河对自己所做的工作是满意的,“白鱼又名蠹鱼,蛀书虫也。劳我一生,博得书虫之名。前面是终点站,下车无遗憾了。”
一生活在汉字里的流沙河感慨,“感谢古老的汉字,收容无家的远行客。感谢奇妙的汉字,愉悦避世的梦中人。”
在许多个周六的下午,许多成都市民,不乏远道而来的外地听众,从四面八方赶往僻静偏窄的成都市文翁路,在成都图书馆听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用生动诙谐的成都方言,讲诗经,唐诗。这个老人就是流沙河。
受成都图书馆邀请,每月第一个周六下午,如无意外,流沙河会准时出现在成都图书馆,讲一堂对市民免费开放的传统经典讲座,至今已经持续了9年。这个讲座如今已经成为成都图书馆的一块金字招牌。
与写诗相比,流沙河也认为,为大众解经,这才是自己做过的一点真正有意义的小事。
再见,余勋坦
不说再见,流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