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子圆

“记忆中芦苇塘中的快乐”，制图：王金辉

上周的班会课上，班里一个孩子分享了自己的一段儿时经历——小时候因为跟同学打架被老师请家长，怒气冲冲的爸爸冲到学校见到他的第一面就飞起一脚，狠狠踹到他屁股上，他的同学们都哄堂大笑起来。时隔十载，这个孩子早已理解当初自己闯下的祸对家长而言有多么不应该，也已经回忆不起当时的任何细节——他甚至不记得爸爸当时踹上去那一脚疼不疼了。但是，爸爸发怒踹他时的恐惧和朋友们大笑时的窘迫，他说他此刻都记忆犹新，而且一辈子也忘不了——是的，我长大了，您却老了，再也打不到我，我也不再会因朋友的嘲笑而受到影响，可回想起那天，哈哈，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怵啊！

我曾经为一位邻居奶奶的婚姻生活深深感动，记得从我记事儿起老奶奶就是寡居，她的丈夫永远只出现在她的回忆与描述中。尽管那个人从没真的出现在我眼前过，但却令我印象深刻，只因为老奶奶每次忆及他早逝的丈夫，都会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晚年的她给我讲起过和丈夫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温暖午后，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男孩子站在她面前，怪不自在地搓了搓裤腿，尽可能自然地露出一个青涩又害羞的微笑…… 我忍不住追问老奶奶的丈夫那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他们当时交谈了什么，这些细节老奶奶都已经不记得了，那一页的记忆已是年代久远，彻底褪了色，但并不妨碍每每忆及此时的那份幸福的悸动，所以后来说起来，她还是那么雀跃——那一天你如阳光般照进我的生命，很暖也很短，你又如阳光般消逝得那么快，快得我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你是那握不住的日光，但那一刻的温暖，我收藏起来了。

一位工作上的前辈曾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自他的儿子进了托儿所，他的父亲便主动担起了接送孙子的任务，每天准时准点，风雨无阻。后来，父亲患上阿尔茨海默病住进疗养院，竟偷偷瞒过护士跑了出来，家人们焦急地找到老人时，他正站在孙子读小学时的学校前朝里不断张望着，已经足足站了6个小时！只为等待他“读小学”的孙子下课——很抱歉好多事儿爷爷都记不住了，你站在我面前，恐怕也认不出，爷爷的身体，已经做不了自己的主啦，可是爷爷还是想去接你，不接，实在放心不下啊！

绚烂的光握不住方向，流动的水抓不住踪影，注定逝去的东西，纵然依依不舍、痛彻心扉，但我们也只能默默抹去眼泪，挥挥衣袖，好好地道个别，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感受”是个很奇妙的存在，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太多我们满心期待的“永恒”最终只能在时光长河里被冲刷殆尽，但当时的那份或纯粹、或狂喜、或不舍的美好“感受”，将永植于心。同理，对他人的伤害，尽管能得到由衷的原谅，时过境迁，曾经无意的伤害也许会成为对方一生难以释怀的糟糕记忆。

也许我们终于可以接受记忆褪色这个无奈的现实了，很多本该牢记的事看上去我们似乎暂时沉入心湖，但奇妙的“感受”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刻将它们再次打捞起，它甚至穿越了生死，战胜了久别。那些曾经鲜活的感受，将一如既往地伴随我们走过人生的每一站，即使经历了千百年，用心体会过的感受，都依旧不打折扣，亲情、爱情、友情，皆如是。

（原标题：奇妙的“感受”）

来源：北京晚报

编辑：TF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