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力维

《完美陌生人》是2016年意大利拍摄的一部小成本电影，结构简单，意喻深刻。主场景局限于一所公寓室内，七个老朋友聚在一起吃晚餐，全部情节均以对话展开，影片的氛围很快令观众感到十分熟悉，包括聊天的语气，八卦的内容，互相调侃、揶揄的神态都是老友聚会所惯有的，几乎不存在异国之间的文化差异。这个晚上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聚会是以观看月食的名义发起的，导演将不断变化的月食阶段作为一种隐喻，暗合人心，当观众发现这一点时，月食也预示着故事的走向。

在一张餐桌上，将俗常普通的事组合成跌宕起伏、节奏紧凑的故事情节，这是编剧的高明。在女主人的提议下，七个朋友或起哄，或好奇，或为难，或半推半就地同意一起玩一个有关手机的游戏，所有人都要把手机摆放在桌上，与大家分享当晚的每一个电话、每一条信息和邮件的内容。起初，女主人的提议并没有遭到太激烈的反对，因为几个朋友之间的关系相当稳固，丈夫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相互了解到可以开任何玩笑，妻子们则都表现得跃跃欲试，自觉问心无愧，没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至少在这一晚是安全的。七个人中有三对夫妻，其中两对已婚多年，一对正是新婚甜蜜，剩下一位是已经离婚的单身男士，总之，他们是人际关系中最稳固、牢靠的组合。谁能想到，一个小游戏在几个小时里就瓦解了这群人几十年的情感与信任，仿似个个都心怀鬼胎。

悲剧的故事，喜剧的风格是导演的妙思，也是其意图的表现。多处情节让观众发笑，或会心一笑，或哈哈大笑，即便最后结尾处会让人一时想到生活的沉重，却又不至于过分压抑，因为这一晚上的故事说白了，都是毫无稀奇的生活俗常。比如，晚宴的男主人是为人隆胸的整形医生，女主人是心理医生，他们的秘密最先暴露：互相隐瞒对方，各自另找了医生做隆胸和心理辅导。还有一处让人哈哈大笑的情节是：离婚的单身汉声称女朋友病了，只身前来。其中最貌合神离的一对夫妇各自有一位只通过“手机”满足感官需求的异性朋友，为此，这位丈夫和单身汉商量互换手机，因为他的“朋友”会每晚准时发一张暧昧照片。但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单身汉一直苦苦隐藏的同性恋身份继而暴露在手机上，他只有哑巴吃黄连，扛下这个黑锅。哈哈大笑之后值得玩味的是，当这位丈夫看到妻子和朋友对他是同性恋后无可忍受的态度后，并没表现出澄清的意图，也就是说，较之在众人面前暴露出内心的隐秘欲望，似乎同性恋的身份更体面些。

带来沉重的部分是在这个游戏中，没有一对夫妇能承受道德的检验，瑕疵最大的是新婚丈夫和妻子甜蜜的同时还拥有多个女友，其中一个已经怀孕，一个是好朋友的妻子。高冷的心理医生女主人和丈夫在结婚多年后被生活琐碎磨得激情全无，另找情人寻求情感寄托，同时又很担心处于青春期的女儿在情感关系上混乱。看到一条评论，说较之冯小刚当年的《手机》，《完美陌生人》更狠绝，于波澜不惊处投下的一枚深水炸弹，手机中藏了现代人太多的秘密，随便抖搂出来就有毁灭力量。

然而，喜剧的形式让人感觉到，这部电影并不意在批判，或令人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月食的意象和片中唯一道德、人格都零瑕疵的男主人都是为了表达这种意图而的设计的。月食过后一切如常，影片的真正结尾是让一切都退回到没玩过手机游戏的如常生活。事实上以中年心境看，这些所谓的秘密也不过了了，不过是人在欲望中攀援求索，途经的一些灰色地带。多数人都是这样或清醒或迷糊地走过，在背叛与依赖交织的情感纠结中，支撑彼此到人生尽头。只不过当这片灰色被突然曝光，人性的复杂被晾晒于明处,而看到他人的瑕疵，人人仿佛瞬间都从自我的不堪中解脱了，以受害者的姿态攻击彼此。为其一点是让人感到压抑的。

什么是婚姻中不可触碰的底线?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能否容忍谎言？不问所得的交托真心还是在衡量得失中兑付情感？虚伪和无聊可曾保护过我们？激情与真诚是否也伤害过我们？当婚姻中触礁时，可否先放下偏执的完美，做出善意的担当？这是《完美陌生人》留给观众思考的。影片中，有一个无关情节的镜头出现在秘密彻底袒露之前，对面阳台上的两位老人也在欣赏月食，颤颤巍巍地彼此拥抱。至少那一幕让人感到，有人陪伴终是美好的，即便为了这份美好要付出很多忍受很多。

（原标题：《完美陌生人》为什么是喜剧？）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