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雨箫风斋:乡情北望洛阳桥
“何似东都正二月,黄金枝映洛阳桥。”——白居易
作者:顾臻
■洛阳本无洛阳桥
今天洛阳城中的洛阳桥是1955年修建的现代桥梁,而白诗中的桥,原型始建于隋炀帝大业初年,由宇文恺设计建造,横跨洛水,北与皇城端门相对,南与繁华的定鼎大街相连。洛水寓银河,皇城寓紫阙天宫,故名“天津桥”。该桥以铁锁钩连大船而成,是我国历史记载中最早的浮桥。隋末被李密烧毁,唐贞观十四年又改立大石为桥脚,但仍不断遭受水患,直到唐玄宗年间方彻底改为石桥,使“天津晓月”成为古洛阳八景之一,让李白、白居易、李益等众多诗人迷醉不已。白乐天曾发出“津桥东北斗亭西,到此令人诗思迷”的感慨。李益说,“何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天津桥成了洛阳的名片,成为洛阳人的记忆,也因此被称做洛阳桥。
把这座重要建筑如实写进武侠小说的,只有黄易。其异侠小说系列中的重要场景基本遵照史书写,天津桥作为一个标志性的打架场所,多次出现在不同作品中。估计黄易考虑到,浮桥可禁不住高手们在上面拳来剑往,内力相搏,于是就在隋末背景的《大唐双龙传》里改成拱形石桥,让高手们打个痛快。桥头李白光顾过的董家酒楼一样重现,作为书中人物聊天、聚会场所,只不知隋末和武则天时期挂的是否董家招牌。
■洛阳桥成百姓喜
洛阳桥在历史上不知道被重修了多少次,武则天时期的一次大修有幸载入史籍。
据《新唐书·酷吏传》(旧唐书亦然),酷吏郭弘霸害死芳州刺史李思征后,老见到李的冤魂找他麻烦,结果最终被吓得用刀划开自己肚子,死了。一天,武则天问群臣,现在外面有什么高兴的事,郎中张元一接口道:“老百姓现在特高兴三件事:雨终于下了;洛阳桥修好了;郭弘霸死了。”
洛阳桥修不好,老百姓一直都不高兴,修好了呢,和久旱逢雨相提并论,可见关乎民生的事情自古都不是小事。
不知道诸葛青云是不是知道这个典故,他在1969年写了一部武侠小说,书名就叫《洛阳侠少洛阳桥》。主要讲述洛阳侠少们力斗武林恶势力,为师复仇的故事。而洛阳桥呢,不仅不是历史上声名赫赫的天津桥,且作者根本没给洛阳安排桥,一座都没有。女主角之一为方便乡亲们往来洛河两岸,以一向名声不佳的未婚夫——某邪派绝顶高手嫡孙的名义捐建了七座。她故意假恶人名而行善事,其实意欲以善行感化他,当然她成功了。
郭宏霸大概不信积德行善的老话,否则也不会死得那么窝囊了。当然,他若信的话,也就入不了酷吏传了。
■洛阳桥也闹双包案?
新唐书里没写老百姓看到洛阳桥修好后是怎么个高兴法,京剧《洛阳桥》里倒有,当年老上海的戏馆、茶园逢春节必演,据说清宫内廷逢年过节也会演出该剧,颇得慈禧太后喜爱。
该剧的主要剧情是:状元蔡祥为母酬愿,欲建桥于入海口。因两岸无处立桩,观音菩萨派龙女到河渡口自许婚姻,引王孙公子富商抛打金银。美女当前,金银珠宝乱飞如雨,落入水中越来越多,渐渐聚宝成洲。有海怪试图捣乱,但被菩萨龙王制止。然而,海浪汹涌,桥墩屡立屡毁。蔡祥于是给龙王修书一封,问何人下得海,皂隶夏得海听见叫自己,就自荐接差。谁知蔡大人要他亲自去龙宫投书。无奈之下,他先在酒馆喝了个烂醉,晃悠到海边礁石睡下,打算淹死拉倒,没想居然被虾兵蟹将引去龙宫,龙王还给了回书。蔡祥拿到一看,是个“醋”字,就命令于廿一日酉时再次动工,这天海潮果退数日,石桥顺利完工。落成大典上,扮演三百六十行的杂戏纷纷表演助兴,接着水妖精怪前来捣乱,被菩萨派一帮神将全部捉住。
老百姓载歌载舞,喜气洋洋,做父母官的、当皇上的自然也看着高兴,就难怪该剧是节日灯彩戏的重要剧目了。
只是,洛阳桥明明在河南洛阳,怎么会建在入海口处呢?
■乍见桥名惊老眼
笔者去年春节随香港老武侠作家西门丁回他老家泉州观灯,随后游览了当地的名胜万安桥,在桥上,他讲了一段关于修建这座万安桥的民间传说。
笔者一听之下,恍然原来京剧《洛阳桥》的故事源头在这里。蔡祥是取宋朝名书法家蔡襄的谐音字,传说的内容就是“夏德海下海投书”那段剧情,来自蔡襄题写的《万安桥·跋》中。菩萨帮忙,海怪捣乱云云则是剧作者的发挥了。蔡母发愿建桥还是另外一个小故事:蔡母坐船过江,在江的出海口附近遇大风浪,全船将倾,突然空中有人发话“勿伤蔡学士”,风浪顿息。蔡母有孕在身,当时发愿,若生子果为学士,必造桥助人往来两岸。后来一切果如其愿。
笔者当时一边听着故事,一边在桥上漫步,忽然看到了“洛阳桥”三字时,登时一愣,数千里之外居然有洛阳桥?没写错?近日翻资料看到宋人刘克庄有两句诗:“乍见桥名惊老眼,南州安得有西京。”原来千年前就有人和笔者发一样的愣了。
待细问西门丁才知道,本地居民的祖先是从中原迁徙来泉州的,看山水形势与洛阳相仿,更为纪念自己来处,称此地为洛阳镇,水为洛阳江。自然万安桥也有了一个温馨的名字——洛阳桥。
年前去世的台湾诗人余光中曾应邀去泉州参观,他用了1060步走完了洛阳桥,回台湾后,只用一天时间就写下了《洛阳桥》这首诗:“……最后是我,晚归的诗翁……想叠上母亲、父亲的脚印/叠上泉州人千年的跫音……少小离家,回首已耄耆。”余光中在诗里道尽游子心声。
对家乡的眷恋是深植在中国人的骨髓和心灵中的。南迁的中原人后代如此,身居海外的华人如此,在外打工、生活的人如此,希望我们的后代也能永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