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北京小伙张辰亮 解密清代“海鲜”图鉴的博物男神
80后北京小伙张辰亮是《博物》杂志的编辑,也是杂志微博的运营者,以高冷不失软萌、博学又兼幽默的风格,把一个官方号打造成了坐拥561万粉丝、鼎鼎有名的网红“博物君”。很多网友们一遇到什么不认识的虫鸟花草,都会习惯性“艾特”一下他:“男神男神这是什么?”
作者:张玉瑶
最近,张辰亮出了一本叫做《海错图笔记》的书,这是他阅读清朝聂璜所著海洋生物类图谱《海错图》一书的笔记,一边读,一边用查资料、实地调查的方式来查证,积累了30篇文章。如他在序言中坦诚交代的,其中,“有海洋生物的科普,有故纸堆里的考据,有中国人和大海之间的逸事,也有一些我个人的絮叨。”而这些科普、考据、逸事以及絮叨里,都体现着他科普文章中一贯的风格,集结成一本读来兴味盎然的作品。
初见张辰亮时,他并不多话,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如同一个典型的理工男。但一被问及《海错图》中的海洋生物、他对虫子的研究以及各种各样的专业话题时,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样一样,如数珍宝。
行路千里觅“海错”
“海错”的“错”,是种类繁多、错杂的意思。汉代以前,人们就用“海错”来指代各种海洋生物。
《海错图》的作者叫聂璜,生于明末的杭州,是一位画家兼生物爱好者。他游历了河北、天津、浙江、福建多地,考察沿海的生物。每看到一种,就把它画下来,终于在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完成此书,共收入371种动物。此后,聂璜之名不为人知,这本书也没了下落。直到雍正四年(1726年),据皇宫档案记载,由太监将其带入宫中,乾隆、嘉庆、宣统等皇帝都翻阅过。到了民国,故宫文物南迁,《海错图》全套四册书分了家,现在前三册留在北京故宫,第四册藏于台北故宫。
《海错图》的“画风”十分清奇,用现在的眼光看,不是传统国画中画花鸟的路数,反而有点卡通漫画的风格,正经中又现呆萌。也正是这一点,在多年前成功吸引了张辰亮的注意。那时他还是个爱好生物的中学生,有一次去故宫玩,正赶上书画展区展览《海错图》。看到中国竟有这么有趣的海洋生物图谱,他“感觉体内一个暗埋的兴趣点发光了”。
2014年,《海错图》终于由故宫出版社出版(书名《清宫海错图》),这时张辰亮也已经研究生毕业,成了《博物》的编辑。听闻这个消息,他立马买了一本,打算在杂志做个专栏,介绍这本奇书上讲到的海洋生物。
《海错图》颇有现代博物学的模样,聂璜画了图,配了观察记录和文献考证的文字,还附有一个打油诗式的小赞。相较《山海经》等描绘想象中生物的古书,《海错图》还是相对靠谱的。但张辰亮发现,其中也有一些有误或者混淆的地方。特别是一些生物,聂璜并未亲眼见过,而是根据别人描述来绘制的,外形就有很大失真,为重新确认其“身份”带来了困难。
于是,从2015年起,张辰亮开始以《海错图》为基础进行新的调查,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对书中的海洋动物进行分析考证,花了一年半时间。其间,除了翻阅资料,他还去了辽宁、福建、广东、广西、天津以及日本、泰国等地搜集素材和实地考证。
考察的过程很有意思,每去一地,他都要奔赴当地的海鲜市场,翻翻海边的礁石,看看下面都有些什么。甚至在餐厅吃饭时,看到桌子上的鱼,都会想想它和海错图里的绘图一不一致。在广西,他还加入了一个保护鲎(音hòu)的组织,跟着团队一起去采样,调查其分布、数量以及当地人是如何利用这种生物的。许多许多有趣的细节和故事,都被他写了进去,为《海错图》这本几百年前的书增添了不少的现代趣味。
“中国对海洋的重视很不够,画鸟、花、虾、大闸蟹比较多,但关注海洋生物比较少,因此像《海错图》这样一部关于海洋生物的图谱是非常重要的。”张辰亮总结道。
吃很重要,保护更重要
在《海错图笔记》中,张辰亮采用了中国传统的分类法,把书中的生物归为“介部”、“鳞部”、“虫部”、“禽部”四类。“虽然不符合现代科学的分法,但可以展示古人是怎样给生物分类的。”
妙趣横生,是阅读这本书的感受。明明是部科普读物,但并没有正襟危坐之感;张辰亮作为作者,也没有什么“偶像包袱”,他会以年轻人特有的语言和方式,描述生物的外形、分布、习性、用途,还常常逗趣地评价原作者聂璜的清奇画风和文字,考证他听来的传说靠不靠谱。
比如龟脚(现学名龟足),聂璜讲了个故事,说有个中原人想买龟脚吃,又不知道叫什么,只好写:“给我买那种长得像‘勿’或者‘易’字的东西。”聂璜被戳中了笑点,在后面写“可为喷饭,至今以为笑谈”。而张辰亮则一本正经评价道:“从这件事我们不难看出,聂璜笑点够低的。”
又比如鲎,原本有六对附肢,聂璜却画了18条。张辰亮又不给面子地评道:“难道他眼睛间歇性散光?”
玩笑归玩笑,科普还是很认真也很不容易的工作。就拿鲎来说,它的腹面图在《海错图》第三册最后一页,背面图却在第四册第一页,而偏偏第四册却藏于台北故宫。一种动物被分成两半,隔海相望。张辰亮去台湾,希望能遇到,却也未能如愿。后来,他找到了台北故宫出的一本图册,其前面彩图中正附有那张鲎背图,这才“破镜重圆”,真是极其幸运。
乍一看,《海错图笔记》挺像本菜谱,在不少生物下面,张辰亮都细细讲了其烹饪及食用方法,还配上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图片。这不免让人想起他运营《博物》杂志微博的日常,总是得回应网友们关于某物“能好怎”(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的问题。不过,张辰亮说,这其实就是《海错图》原书的重要内容,也是中国人认识生物最常见的一个切入点。但接着,他又严肃道:“这一点现在有争议,不能光把动物作为资源来看。我在书里写得比较清楚,若某种动物可以合法捕捞,我就写可以怎么吃;若是某种动物现在比较少或是濒危,我就写明它的状况,再介绍古人是怎么吃怎么用的。知识要介绍,但也要有保护的意识。”
随着人类对生态的破坏和过度捕捞,许多海洋生物的近况大不如前,不复有《海错图》里的繁盛景象。比如中国人最熟悉、从前产量也极多的大黄鱼(《海错图》中名“石首鱼”),自人们发现并广泛使用“敲罟”(即敲击船板,引起鱼头部的矢耳石共振,使之被震晕而浮上水面)的方法“断子绝孙”后,上世纪七十年代后,野生大黄鱼数量锐减,以致到现在一条野生大黄鱼能买到几千元一斤,形成了恶性循环。
如何对待濒危的海洋生物,其实人人都可以做出一些努力。张辰亮说:“首先不要去吃,然后你可以做到一些小事,比如陆地寄居蟹很大程度上依靠沙滩上的壳去居住,但沙滩上的贝壳被游客捡走了,它们就没有壳了。在寄居蟹寄居的地方,你就可以不捡这些贝壳,给它们一个居住的地方。”
保持“小孩爱好”的高冷男神
张辰亮从小喜欢大自然,常常到野外去观察各种昆虫的习性,甚至带回家喂养。他也很喜欢海洋生物,到海边去,别人都在海滩上躺着,他却会去礁石那里看看上面附着的生物。“这是个小孩的爱好,我可能持续时间比较长。海洋生物的密度比陆地大很多,一块很简单的礁石,上面的生物就比大草原上的昆虫密度大得多,我玩得特别过瘾。”
出于对昆虫的热爱,他读了中国农业大学昆虫与害虫防治专业,也曾想就此走上科研道路。但没过多久,他发现真正的科研是很枯燥的,每天在文献和论文中打转,渐渐担心自己的这个爱好会被消磨掉。于是,他转向去做科普,结果发现这件事“挺有意思”,如今有了众多粉丝,也摸索出了一些科普的方法。“现在有很多做科普的人觉得很难弄,写文大家不爱看,老百姓都关注很俗的东西,怎么吃啊之类的。但我觉得现状就是这样,你自己不能端着。既然干这个,就要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让大家都明白。”
张辰亮经常说,“科普就是给科学打广告”,一定程度上就是在宣传、推销自然科学。“真正做广告的人,会说老百姓无药可救了,我们要做让大家看不懂的高级广告吗?科普应该去和广告学一学,把身段放低一点,你的目的就是要让老百姓喜欢科学。”
这一点,至少对于他自己来说,是成功的。《海错图笔记》、他最近推出的另一本书《掌中花园》、他在《博物》杂志上写的文章,以及他在微博上的那些令人既长知识又捧腹的妙答,已经让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这个“善意高冷”的“男神”,也喜欢上科学和博物了。
对于如何做一名博物爱好者,张辰亮有一些建议,首先是找对一些入门的书,比如北大出版社、商务印书馆这些年出的自然类图书就都很不错。但最重要的是野外经验要够——“要到大自然里去观察,永远是亲身接触实物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