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还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读书的梁思成和林徽因，收到一套从中国寄来的图书，书封上写着“营造法式”几个字。这便是梁父梁启超刚刚自朱启钤处获赠的仿宋刊本《营造法式》。彼时梁林二人还未开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古建考察之旅，也尚未成为备受后人尊敬的建筑史家和教育家，却已敏锐地预感到这部如天书一样的古籍，暗藏着破解古代中国建筑密码的玄机。
学成归国后，梁思成前后花了30多年的时光来钻研和解读这本书，并将其作为终身事业的指南针。“其书义例至精，图样之完美在古籍中更无与比，一千年前有此杰作，可为吾族文化之光宠也已。”（梁启超言）
作为中国最早也最完备的一部建筑法典，《营造法式》囊括了北宋皇家建筑的设计、施工、用工、用料等各个方面知识，其重要性自不待言。通过解读其中的彩画图样，人们才有可能得出宋代建筑的全貌。
在《营造法式》中，建筑彩画从五彩缤纷的“五彩遍装”，到冷色调的“青绿碾玉装”“青绿叠晕棱间装”，再到暖色调的“解绿装”和“丹粉刷饰”，可分为五大类型。由此可证中国古代的官式建筑并非色彩朴素，身披艳丽的锦绣华服才是它们最初的样子。
由于彩画难以保存且常被重绘，时至今日，我们只能通过一些壁画和古建筑残存的彩画纹样窥得一丝端倪，如敦煌莫高窟、山西的永乐宫，等等。自著者李诫写书的宋代至今，已经历千年雨雪风霜，恢宏壮丽的宫殿建筑早已灰飞烟灭，《营造法式》中精美的彩画图样也因反复传抄而变形失真。古人眼中的建筑彩画，究竟是什么样？这成为自梁思成起，几代学者为之探索深思的问题。
最新出版的《中国古代建筑纹样——〈营造法式〉彩画复原图典》一书，大概可以让我们展开对唐宋建筑恢宏而绚烂的想象。本书作者陈彤是故宫博物院古建部正高级工程师，长期致力于中国古代建筑法式制度与唐宋彩画的研究，参与了一系列古建修复工程。书中的200多幅纹样，便是他12年来古建彩画复原和研究工作的结晶。
《营造法式》这部北宋晚期由皇家敕令编修的建筑法典，由当时负责营造的官员李诫编著而成。其目的一是规范官式建筑的形制、工艺，统一建筑风格，保证艺术水准和营造质量；二是编订工程定额，以杜防贪腐浪费。自宋代刊出以来，这本书不断被翻刻传抄。究竟宋代的建筑彩画颜色与纹样为何样？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上世纪30年代，梁思成学成归国，加入中国营造学社并编著《清式营造则例》一书，其中的彩画章节对清代官式彩画进行了深度论述，而关于《营造法式》，他也有数幅手绘的复原草图保存至今。可以说，自梁思成起，中国学界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关于《营造法式》彩画的复原研究。
本世纪以来，以郭黛姮、吴梅、李路珂为代表的多位女性学者又对《营造法式》彩画展开了较为系统化的研究。
2010年起，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学者陈彤也走上了唐宋彩画复原的研究道路。2004年到2008年间，陈彤因参与恭王府府邸的修缮保护项目，结识了故宫彩画大家王仲杰先生，开始步入对中国古建筑彩画的研究，并对《营造法式》的图样部分产生兴趣，在后者指导下，尝试唐宋彩画的研究和复原工作。
王仲杰先生强调，彩画是古建筑诸作中艺术性最强的工种，其真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须在长期实践中方能领悟。那些微妙复杂的纹样和色彩都暗藏着各自的规律，毫厘之差即有云泥之别。更难的是，宋代的官方彩画难寻实物踪迹，唯有借助其他艺术形态，如绘画艺术、皇陵线刻纹样等的感受，方能对《营造法式》中宋代建筑彩画的色彩和纹样的复原有所思考，把握宋代纹饰的气质和精髓。有时候，一幅稍微复杂的彩画，从刚开始的构思，到手绘、配色，再到打磨定型，要经历两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须宛如工匠一般细致而耐心，方能得到一幅透着宋代风韵的彩画图案。
回顾来路，陈彤说：“学术研究有如‘打怪闯关’和‘破译密码’，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反复推敲，没有捷径可走。”他借鉴宋画中的服饰图案，反复揣摩宋代纹样遗存，融汇了自己对宋代的独到理解，与之前的研究相比更着力于复刻赵宋艺术之美。
为了使读者更容易理解，本书在纹样复原之外，作者也做了详细的解读，文图对应，相得益彰。古建爱好者可以了解彩画的发展简史，从西周秦汉魏晋，到唐宋元明清，不同时期的艺术风格一目了然。可以直观看到彩画色谱、构件名称等，即使是刚入门者也能看得懂。书中收藏7大类彩画纹样，200多幅高清复原图，每一幅都构图精细。更有“释名”“纹饰”“色彩”三个角度的详细解读，使人感受到宋代庄雅静丽的美学风格。
此外，本书将北宋晚期各种各样的锦纹吸收到建筑装饰中，疏密有致、活泼动感的花纹锦，细密沉静、富有韵律的锁纹锦，三维效果的曲水锦，在唐宋时期贵族妇女中十分流行的净地锦，都有呈现。尤其令人震撼的是，作者复原了中国仕女画神品——《捣练图》，画中12位仕女的服饰细节，都被一一还原出来，图案精妙、色彩雅丽、气韵灵动，令人叹为观止。
来源：北京日报
流程编辑：U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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