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研究工作者采取的方法表明他们认为存在着具有统一结构的真实历史,而且在了解更多的真实历史方面,不断地变得更有技巧,却往往忘记这样一件事,在全部真实历史中,人们所能了解到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历史的绝大部分已经烟消云散,永远不可能用我们拥有的手段使之再现出来。这不仅意味着我们必须善于运用我们能够知道的一鳞半爪,而且意味着要掌握全部历史的想法是不切合实际的。另外,还意味着一个历史学家的职能不应与一个地图绘制者相提并论。
如果编写史书仅仅把事实罗列在一起,那就不会有严整的布局而只是杂乱的堆砌,许多写历史书的人都认为,一部历史书与仅仅是一堆有关过去的报道之间的区别之一,就是历史学家经常运用判断力。的确,这可以被称为古典的观点。
对于历史学家的研究工作这一古典观点,是同历史乃是“承续意识”的说法相一致的。事实的确可能是这样的,在历史知识十分缺乏而且只由少数知识分子掌握的较早时代,不论对于过去所能知道的东西多么有限,但是过去还是贯穿启迪和支配了现在。这种情况甚至比今天更为显著。历史从来不是代替另外一些古老的、基本的传统,而只是将其发扬光大而已。最低一级的承续是宇宙的物理延续,第二个主要的承续是生物的延续。家系学是一种原始的历史,但它并不是由于考虑已有的资料,即结婚和出生的事实而兴起的。
然而,口头传述并不是有意识地承袭过去的唯一方法,语言的运用即使达到极其巧妙的程度,也永远不可能恢复任何经验的全部。因此,在口头传述之外,而且有时在与口头传述联系在一起的情况下,还有另一种使各种事件铭记在心以便重新忆起的方法,这就是礼仪。为了使社会有秩序,就必须让那些具有适当资格的人,那些应该继承过去的人享有国王的威严或夫人的地位,执行祭司的职务或运用教师的权利,行使地主要佃户服役的权利或佃户拥有土地上的物产的权利。因此,自古以来就以典礼的方法使这些权利地位深深印在参加仪式者的头脑里,现在仍然存在着一些这样的情况,虽然不是每次正式结婚都用一枚戒指来表示,然而我们的报纸却报道当前的国王加冕典礼、教职授予式、圣职授予式、爵位授予式、学位授予式。当我们不相信语言能有效地记录下事件的实质时,我们就保留礼仪。
历史学家的目标和探求与过去相连续的知识所要求达到的目标同样广泛。但是实际上,历史学家的兴趣很少是单纯的。在任何一位作家的头脑里,往往都有几种不同的兴趣同时存在,许多军事史学家用浪漫主义的手法著述,而许多浪漫主义的历史学家却又不知不觉地去学习战术的技术细节。的确,现在历史学有数不清的分支,每个分支都单独地研究一项特殊的问题。
在规模较大的大学里,既有某些国家和地区的历史专家,也有法律史、军事史、文学史、教会史和经济史的专家;有些大学还专门开设艺术史、科学与技术史和哲学史的课程。然而,这些特殊分支是与通史结合起来讲授和学习的。在通史中,对于某些分支注意的程度有大有小,但是对于所有这些分支,即便没有提供最后的总结,毕竟也会提供导言或基本论述。这就是历史研究与教学这种兴旺的事业的现行工作的组织情况;而这种组织的形式符合历史学家们共同主张的要求。一般来说,正是这种共同主张决定了课题的选择。
人们有时企图证明历史的这一分支或那一分支比所有其他分支都更真实地属于历史范畴,或者成为其他所有分支的基础。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忘记所有的历史研究都在探索真实的过去,那么,我们就会愿意相信,任何为发现真理而进行的历史研究都会揭示真实的过去的一部分;同时我们也绝不会说历史的某一分支比另一个分支更加正统或说一个分支的历史性质取决于它在广阔的历史领域中选择什么课题。
(作者为英国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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