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里看见的林青霞
2022-07-28 13:59

作者与林青霞

《谈心——与林青霞一起走过的十八年》金圣华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由金圣华教授撰写的《谈心——与林青霞一起走过的十八年》一书,已在香港、台北上市,大陆简体文版近期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金圣华与林青霞,两位都是我敬重的女神。他们俩无疑是这本书的主人公,全书虽由金圣华执笔,但林青霞也参与了策划、构思、回忆故事、核实细节,以及版式、封面设计等许多过程,所以也可以说,两人同时又是这本书的作者。因为出版前我有幸读过其中的文章,深有感触,值此正式出版,除祝贺之外,也想表达一下我读后的一些感想。

白先勇先生在本书序言中,把她们俩十八年相知相惜的经历,归结在一个“缘”字。我十分欣赏他这种有独到眼光的归结。凭我对她们俩的了解,在这个“缘”字当中,蕴藏着许多动人而有趣的故事。白先勇只说到“善缘”,而我还想补充上“奇缘”、“文缘”和“情缘”这三个缘。

先说“奇缘”。茫茫人海,天各一方。说也奇怪,金圣华,是位留美兼留法的饱学学者,在中国大陆和港、台翻译界负有盛名,又是香港中文大学资深的教授。而林青霞,更是名扬海内外、粉丝无数的美女明星。就是这样年龄不同,职业各异,各领风骚的两位美女,却因为翻译《小酒馆的悲歌》一书的机遇,以及香港影剧记者张乐乐的牵线,居然有缘相遇,并由此衍生出两人十八载相知相惜的奇特经历。这个相识的情节太平常了,人生遇到各种朋友多了去了,或偶尔相逢,或就事办事,能保持联系算是好了,能像金、林二人从偶遇到常叙,再从常叙到深交,直到成为知心知己的好友,这种概率不会多,但却被她们俩碰上、做到,而且坚持至今。这种不是普通人都能享受到的缘分,难道不是“奇缘”吗?

次说“文缘”。金、林二人仅发生疫情这近三年,就通话一千多次,每次交谈长达半小时甚至一小时。人们不禁好奇聊啥聊这么长?原来大多聊写作和文学。林青霞息影后,先是练书法,最近又在学画。记得2007年10月,我陪金、林二位去医院拜访季羡林先生,林青霞说是向季老讨“文气”。季老真的勉励青霞多读点世界文学名著,多写写自己的感悟。这话青霞真听进去了。此后几年间,她就写了几十篇散文随笔,并合集出了三本书。在这个过程中,金圣华常常成为青霞遨游文学天空的引路人。她们聊契诃夫、卡夫卡、米兰·昆德拉、马尔克斯、太宰治,也聊张爱玲,几乎读完她的全部作品。交换读书心得,就成为她们俩经常聊的话题。读书之余青霞也热心写作,写完便先传给金圣华看,虛心聆听“良师”的点评,两人的长聊往往是“七分书话加三分闲聊”。正是得益于与金圣华的漫长“闲聊”,使青霞感到仿佛有根“无形的鞭子”,在督促着她向写作和文学的道路上快步地前进,以至她对过气明星李菁演艺生涯的衰变,所写的《高跟鞋与平底鞋》一文,被白先勇赞誉为“一篇电影界的《警世通言》”。

再说情缘。一说情字,向来很浪漫,人们常以“一见钟情”来形容异性间相遇。其实同性之间那种闺蜜之情,同样十分珍贵,令人向往。金、林二位十八年间能够亲密无间,情胜姐妹,这当中少不了难得的“情缘”二字。所谓“情缘”,依我看,至少包括了思想通,感情通,情操通,另加我生造的“心灵通”。通俗地说,就是彼此价值观和审美情趣相同,观察判断一致,喜好相近,想到一块。

你看,青霞初次见到金圣华的印象:“见她的第一面,一身酒红色套装,轻盈盈走入我家大厅。她是我结交的第一位有学识,有博士衔头又是大学教授的朋友。之前总以为这样的人比较古板,想不到她对美是特别有追求的。良师益友用在她身上最是恰当不过的了。”

再看金圣华这么形容青霞:“这十八年来,……一般人看林青霞,是从窗外遥遥的仰望,欣赏,甚至崇拜;我看青霞,则一开始就是从窗里陪着她一起向外望的,无论是窗前风萧萧,还是帘外雨潺潺,我们都一起经历了,一起走过了。”“她从神坛飘落,来到人间,身穿一袭白衣素裙,走过滚滚红尘,踏足沾满晨露的绿茵,率性忘情,翩翩起舞,头上芝草琼花编织的冠冕,迎着晓阳,闪闪发亮!”两人不仅上述如此互相欣赏,更有一事,可以反映她们俩“心灵相通”之融合,那就是两人对颜色的感受。

金圣华赞赏青霞对前辈娃娃影后李菁四次衣着的评语:“从粉墨雪纺长裙,到苹果绿套装,再到咖啡色衬衫,至最后黑白上衣,色泽一次比一次黯淡深沉,那由绚烂归于平淡的过程,恰象征着主人翁由盛至衰的残酷命运。”而青霞对金圣华的颜色观,也有很精彩的评语。她这样写道:“金圣华教授一身枣红出现在我家前院,高雅中透着风韵。枣红穿在我上,从来没好看过。这颜色经过金教授深浅得宜的搭配,煞是好看。这是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因此每当我想起她,脑子里就浮起红酒的颜色。”

后来青霞读了金圣华翻译颜色的诗集后,更对颜色的变化有相通的感受。她说:“小时候我很喜欢鲜黄色,后来发觉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穿灰色,有时会穿黑色,因为黑色最安全。最近钟情于象牙色,也喜欢粉紫和暗粉红,也许是反映出我目前的心境吧。红会尖叫,红有利爪,红还会窥视,真叫人震惊,原来红这么有生命力。”

两人对普通的颜色,都会产生这么敏锐的灵感,这大概只有“情缘”相通的人才会有的吧。我上述列举的“奇、文、情”三缘,不一定都对,但我可以肯定一点:林青霞众多朋友当中,能兼具这“三缘”者,唯金圣华一人耳。反过来也一样,金圣华结交的朋友中,能与她“三缘”皆有者,也唯有林青霞一人也。

最后我还要透露,这本书后面还附有林青霞与粉丝团“爱林泉”的一些互动留言。其中有一段,林青霞像小姑娘一样顽皮地告诉粉丝:“不好意思,你姐实在忍不住想偷笑地告诉你,蒋勋、林怀民、白先勇三位大师都说你姐演的贾宝玉最像书里的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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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杨绛接待我们,说是要让客人“坐在书堆里聊天了”,因为她正在忙于校对钱先生的手稿。有什么比在书香氤氲的书斋里,跟睿智老人谈天说地,更怡情养性的呢?我当时心想要是青霞也能同行多好,可惜了!

我拿出青霞托我带上的礼物,一盒精致美观的巧克力送赠杨绛。这是青霞在香港尖沙咀一家专卖店搜罗得来的珍品,每一粒糖果,都用不同的彩纸独立包装,再饰以珍珠水钻,闪闪发亮,看起来像一枚枚珠宝,每一个都设计独特,与别不同。老人拿起这盒糖果,在手中细细摩挲,轻轻说道:“这么美,包得这么好,都不舍得吃了!”杨绛在一篇文章《劳神父》里,提到她年少时的经历,那位最疼她的法国神父,曾经送给她一盒那年代十分珍贵的巧克力,盒子外包了一层又一层各式各样的纸张,有报纸、牛皮纸、废稿纸,总有十七八层,为的是让小女孩知道珍惜,不要随便吃光,而要带回家跟爸妈一起品尝。那天,老人拿着香港捎来的巧克力悠然出神时,岁月匆匆,不知心中是否又想起了这桩不曾褪色的童年往事?

接下来,杨先生谈兴很浓,我们从她的新作谈到练字,从运动说到养生,聊着聊着,时间很快过去了。我想起青霞上次没能前来会晤的遗憾,赶紧替她向先生求几个字。我在杨先生的书桌上翻出一张便条纸,请她题上墨宝,她略微迟疑,说写什么呢?这时罗新璋在一旁提议写“佳人难得”吧!罗是极有才气的翻译家,经他一说,杨绛立即写下,题了上款“清霞女士”,下款“杨绛自叹无缘”,我当下觉得如获至宝。谁知道便条刚写完,她说:“不行,这纸不好看!”于是,开始在那张斑痕累累的书桌左边靠窗的抽屉里寻找,那抽屉也老旧了,拉开来时费了不少劲,还嘎吱嘎吱作响,结果先生找出一张精致美丽的卡片连信封,再重新书写一遍。这次,她总算满意了,于是,收好卡片,再题签了一本《斐多》,把原来的便条交给我留着,嘱咐我只可把美丽的卡片连书一起交给青霞。

其实,杨绛当时把“青霞”两字写成了“清霞”,我们都不愿意提出,因为,这是难得的错体邮票,出自九八老人工整小楷的手笔,写于曾经创作过《干校六记》《我们仨》等旷世巨作的书桌,还有什么比这更弥足珍贵呢?!

(原标题:从窗里看见的林青霞)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李景端(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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