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宝祥

王金辉/图

那是1950的初冬，我在姥姥家小住时经历的事情。

亲见姥姥熬完白菜，从一个一捧大的罐口挂草绿色釉的陶罐儿里提出一根棉线拴的铜钱，往锅里一涮，立即又放回罐儿里去了。屋子里立刻油香满飘。“姥姥，您怎么弄得满屋香啊？您那个罐儿太神奇啦！”

姥姥说：“没什么啊。你看，这罐里就只有一罐底儿的香油吧？”

“是，快没了。”

“等春节你再来，这罐里的油就会自己多起来。”

“我走后，您往罐里添油，当然会多。”我聪明地“揭穿”姥姥。姥姥很认真，“坦诚”地拿起桌下的油嘟噜让我看，说：“你看看，这油嘟噜都是空的，家里没油了，要到年根儿才去南苑换油呐。我呀，我这真是一个‘魔罐儿’，宝贝！”

我查了看了，油嘟噜确实是空空的。

春节时，随母亲去姥姥家拜年，我的好奇心还没消呢，急于检查油罐儿。

“你看吧，尽管看。”姥姥笑着拿出油罐儿递给我。

油罐里的油确实涨高了。我满腹狐疑：“您真没添油？”

“上次你检查油嘟噜了呀！家里没油了，拿什么往里添？姥姥不骗人。”

“那，您有这越吃越多的魔罐儿，干嘛还用芝麻换油啊？”我想难住姥姥，可姥姥成竹在胸的样子，我有来言，她有去语：“日子不能太久，就要清洗它，添油喂喂它。不喂，它会馋死的。”

越说越神奇了。看来，我不会从姥姥那里得到谜底了。

我去问我妈。

我妈笑着说：“姥姥是在逗傻小子呢。哪有什么魔罐儿？你看清楚了姥姥怎么用油吗？”

“看清楚了呀！”

我妈又笑：“每次从油罐里提出铜钱在熬白菜锅里一涮，立刻再放回油罐儿，是吧？”

“是啊。”

“那事情就很清楚了呀。”

“可是我还不清楚。”

“每次涮完铜钱的油很快放回去，都必然往回带菜汤，日久天长，汤涨油高呗！”

我妈告诉我，姥姥所谓的“魔罐儿”，其实就是一个装过酱豆腐的挂釉的陶罐儿，“让你糊涂了小半年。我就没见过有这么笨的蛋！”

母亲揭示了谜底，还不无善意地讽刺我。我们母子对视，“咯儿咯儿”地笑弯了腰。

“用油，干嘛不直接从油瓶子里往出倒哇？”

“农村里，一般人家装油都用油嘟噜。农民自己种芝麻，年底才到油坊换一次油，换一次吃一年。装油的嘟噜又大又沉。倒油不方便。而且，用油嘟噜倒油，“咕嘟”一下，用量不好控制。像这样用沾了油的铜钱涮一下锅的用油方法，多稳妥啊！”

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