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莫景春

颐和园桂花 刘平 摄

八月的月光特别浓，特别稠。那山，那地，那树都被涂得白白的。那绿绿的叶，那黄黄的花，悄然隐去，剩下的是白蒙蒙的一切。洁白的日光把那炎热的天气冲凉了。丝丝秋风窜来，使人不由得打个寒颤。想想夏天之时婆娑的桂树下，爷爷把那破旧的蒲叶扇摇个不停，热气还是一阵接一阵袭来，把人弄得像是个蒸笼里煮过一样，浑身湿了个透，粘糊糊的，很难受，哪像眼前的月光淋浴着一切。

话儿聊得正浓，大伙倚靠着清凉的桂树，笑得前俯后仰，忽然头上好像有什么细细密密的东西在飘落，是下了雨吗？仰头一看，瓣瓣桂花纷纷扬扬，在如雪的月光中像是一只只轻巧的蜜蜂，互相追逐着。花儿飘到脸上，轻轻柔柔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痒痒的。更像是把甜香的粉儿涂到脸上，香气缠绕着，飘溢着。哦，是一场桂花雨，飘到脸上，也飘到了肩膀上。头发上，衣服上，细细密密沾满了，整个儿都变成了香人儿。看到这纷纷扬扬的花瓣，母亲也赶忙打住了话题，冲进屋里抱来几张干净的薄膜，平平整整的铺到树下，叫我们轮番抱着这棵茂密的桂花树，使劲地摇。树儿微微颤动，那桂花雨下得更密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扑闪扑闪，亮晶晶的。地上铺的薄膜渐渐地覆盖起层层桂花瓣。空气里凝结着馥郁的香气，冲着你的鼻子，丝丝窜入，深深地吸入你的心肺，传遍全身。你像是被香气灌醉了，晕晕乎乎。

母亲轻轻地弯下她那削瘦的身子，慢慢地把那铺着的薄膜收拢，把那细柔的花瓣聚拢来。月光穿透树叶缝隙，洒到桂花瓣中。母亲也像是把这缕缕月光扫拢了，连同那散着清香的花瓣倒入一个竹制的圆筒，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看着捧捧被拢起的花瓣和月光，我们的口水不由主地在嘴里打转，咂巴着嘴唇。我们知道母亲收拢的桂花明天是怎么用处的。母亲会点点收起桂花，吹拣干净，泡上一盆糯米，蒸熟捣烂，撒上这新鲜香甜的桂花，制成香甜可口的桂花粑。母亲心灵手巧，揉出来的桂花糍粑细腻柔软。撒上的桂花淡黄点点，很是诱人。捏好的桂花粑个个饱满圆润，列放在盘箩里，可爱之极。母亲会叫我们拿上几个分给左邻右舍的老人们，叫他们也高高兴兴地尝上一些。若是桂花收集得多，一时半会用不完，细心的母亲就把它们拿到朗朗的屋檐下，让风悄悄地把水分带走，留下金黄依旧的花瓣，制成桂花干，在酿酒的时候，也加上几瓣桂花。那酒的甘醇加上花的清香，别具风格。来到家里的客人饮上这么几杯桂花酒，觉得酒味特别，却又说不出确切的滋味。

摇落的桂花就这么深深地渗透到我们的生活里，让人不能不怀念几分。

月光静悄悄地泻着，花儿越飘越稀，最终渐渐地止了。有些花儿还是紧紧地拥抱着树这位母亲，恋恋不舍。它们要多呆上些时日，任凭月光尽情地拥抱，直至月光也渐渐淡去。

树下，爷爷的故事依然如月光一样悠长，母亲的话语依然如这桂花一样细密，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月光摇落那一树桂花的时刻。

来源：北京晚报 北晚新视觉网